淩小柔娓娓動聽的聲音響在園子裏,旁邊屈鴻繡坐在石桌邊逐字記下。
昨日宴席散去後,屈鴻繡就惦記着養顔的花果食方,淩小柔正好也缺個會寫的人,姐妹二人便相約早起後來園子裏,一個說一個寫,淩小柔也可以借着這時候指揮丫鬟們摘花。
屈夫人也帶了幾位庶出小姐過來,如今府上諸事多交由少夫人打理,她每日閑時也多,剛好也來聽聽以花養顔的妙處。
揚揚灑灑寫了密密麻麻的兩張紙,記滿了各種鮮花鮮果、幹花幹果的用法,待屈鴻繡記好,再看原本花團錦簇的園子,變得綠意濃濃,上面的花瓣多是被裝進了帶來的籃子裏。
既是幹花也可入菜,自然是要采下來,免得過了花時,再尋不到。也有人可惜這些方子知道的晚了,好多早開的花過了時令,隻能等到來年再采。
淩小柔又讓人将制作花食的工具都搬來,示範了幾次,小姐們也跟着在旁學,雖說此時在屈家還能等着屈夫人讓人将制好的養顔花食送去,若是一日出嫁了,這些就都得自己弄了,多學一樣還能讓妯娌們羨慕羨慕。
再說,平日就是屈夫人給她們送了,還能樣樣都不落?自己也還是動動手做些的好。也顧不得花汁染髒衣衫,園子裏除了嘁嘁喳喳的說話聲,就隻能聽到小杵搗花的聲音,淩小柔在旁不時指點糾正幾句。
正忙着,有婆子進來在屈夫人耳邊說了幾句,屈夫人先是微微皺眉,之後吩咐了幾句,才揮揮手讓婆子下去,可之後就一直有些心神不甯。
屈鴻繡見了問起,屈夫人隻道無事,可看在淩小柔眼裏,總覺得她心事重重,可屈夫人連自己的親閨女都不肯說,她也不願去多嘴。
過了午,就在園中用了廚娘做的飯菜,屈夫人帶了丫鬟匆匆離開,走的急了在出園子時還絆了下,與她從前一向優雅得體的儀态大相徑庭。
衆位小姐們似乎也看出屈夫人異樣,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五小姐道:“前幾日我無意中聽人說起好似爹又要納妾,會不會母親因此不悅呢?”
四小姐搖頭道:“母親最是大度,應該不會吧。”
隻有十二歲的七小姐若着臉道:“我倒是聽着像是說家裏的鋪子出了問題,有些入不敷出,若真是這樣可如何是好?不會将來我們出嫁時嫁妝都拿不出來了吧?”
屈鴻繡臉一沉,“你們都胡言亂語些什麽?我屈家也是百年世家,難道還會差了你們的嫁妝不成?”
幾位小姐都默聲了,可看屈鴻繡時的目光也都帶了些怨氣,顯然是覺得她是嫡出的小姐又是大的,嫁妝夫人一早就給備下,就算家中真敗落了也不會少了她的嫁妝。
可她們這些庶出的小姐就不一樣了,嫡母好心的她們還能多些嫁妝,若是嫡母硬說家中無錢置辦更多的嫁妝,幾隻小箱子打發了也有可能。
再坐下去也沒意思,幾位庶出小姐将做好的花食各自帶着,告辭回了院子。
園子裏隻剩下淩小柔和屈鴻繡,還有她們身後的幾個丫鬟。
淩小敏一早就跟李氏回了竹村,認親宴已擺完,她們在屈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住着也不習慣,還不如回竹村自己家裏住了。
自從認親宴前李氏回去把從薊城運回來的東西挨家那麽一分,她可是享受到了平日裏隻有大戶人家太太們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雖說村子裏人對待尊卑不似屈家那麽嚴苛,可一個個那敬慕又讨好的眼神還是取悅了她,屈家無事,她還是願意回去享受被人衆星捧月般的待遇,也好過在屈家哪哪都不自在。
若不是爲了抄寫花食方子,淩小柔也同她們一起回去了,可既然答應了屈夫人和屈鴻繡,淩小柔就隻能等方子寫完再回去。
結果不小心就聽到這些不該聽到的話,若是屈家真像那位七小姐所說的已是入不敷出,百年世家也将岌岌可危。
屈鴻繡心不在焉,淩小柔也不好多問,雖然她有信心能幫着屈家開個賺錢的鋪子,可屈家要敗落這樣的話也不是她能去問的,就算要幫着屈家,也得找個好的時機或是屈家人主動提起。
最後屈鴻繡坐不住了,“柔兒姐,我去娘那裏看看。”
淩小柔也起身,“我與你一同去吧,剛好我要回竹村一趟,與義母告辭一下。”
屈鴻繡點頭,姐妹倆就帶着丫鬟去了屈夫人的院子,剛進院子就看到氣氛不對,丫鬟婆子站了一院子,個個垂着頭不敢亂看,屋子裏傳出屈夫人和屈老爺的争執。
屈夫人道:“你若鐵了心再要納妾也成,瞧着哪個妾室入不得你眼了就賣了出去,就用那些銀子納新人進門,倒出了地方,院子都不用收拾,直接新人就能住進去。”
屈老爺沉沉道:“你莫要胡攪蠻纏,以往都說你是個大度的,爲何今日就拈酸吃醋了?”
屈夫人冷笑道:“拈酸吃醋?老爺可莫要亂給人扣帽子,你也不瞧瞧如今家中可還似以往那般風光?鋪子裏每月收的帳也就是那些,可你和安兒添了多少新人?哪個每月不要幾兩銀子?還有添了新人又要添置侍候的人,這一來一去多了多少開銷?還有老爺每日在外吟詩作對,哪樣不是要銀子的?你如今倒是埋怨起我拈酸吃醋,若是家中銀子夠使,我也樂得博個大方的美名,可看這情景,怕是待女兒們出嫁時,嫁妝都備不齊了。”
屋内一時靜谧的可怕,屈老爺自接手家業開始,就将所有鋪子帳目都交給了屈夫人打理,他每日就是出外會會友,吟吟詩,從來不過問家中生意,沒錢的時候就同屈夫人要,真沒想到有朝一日家裏也會出現入不敷出的情況。
可想想自己這些年納進的新人,還有安兒比他還多的後院,夫人所說倒是極有可能,心裏倒是先愧疚了幾分。
隻是一想到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女子,他又不忍心就給舍了,最後隻能涎着臉給屈夫人陪笑,“夫人,隻此一次,下不爲例,你就成全爲夫吧!”
屈夫人冷哼一聲,不理屈老爺,屈老爺又道:“這些年夫人持家辛勞,爲夫也于心不忍,爲夫向你保證,這真是最後一次,往後這府裏再也不會有新人入門還不成嗎?”
屈夫人沉吟道:“既是老爺定要接新人進門,我這也是攔不住,可這家裏的帳上真是支不出銀子,我這些年的嫁妝也都填補了家裏的帳,不如這樣,我去同少夫人說說,讓她先從嫁妝裏出些銀子,幫着老爺把新人娶進來如何?”
屈老爺哆嗦了半天,“你……你……你……太豈有此理!”
說完,甩袖子從屈夫人的房裏氣沖沖地走出來。
就算他臉皮再厚,也做不出讓兒媳婦用嫁妝爲他納妾的事來,真傳出去,他這張臉還要不要了?
一出來看到站在院中因聽到不該聽的而顯得很不自在的屈鴻繡和淩小柔,一想到被剛認的義女聽到自己那些有些不羞不臊的話,屈老爺也是臉上一紅,低着頭匆匆離開。
淩小柔還是第一次看到屈老爺,瞧着是個四十歲的中年大叔,長得也是一表人材,可這怎麽就不辦人事呢?果然人渣不是從表面就能瞧出來的。
原本對屈家書香世家,而對屈老爺産生的那一點敬畏也都消失了,這根本就是個斯文敗類吧?
屈鴻繡擡步就往屈夫人屋子裏走,淩小柔原本不想在這時候跟進去讓屈夫人難堪,可被屈鴻繡拉着又掙不開,隻好被拖着進去。
屈夫人正坐在桌邊流淚,見女兒和義女進來也覺得不好意思,忙背轉過身用帕子将淚水擦了擦,這才回身笑道:“繡兒柔兒來了。”
屈鴻繡私下裏也是炮仗脾氣,搬了張繡橔挨着屈夫人一坐,“娘,你就是脾氣太好,才會讓爹欺負的死死的,你就把爹和大哥的那些妾都給賣了,我看他們還能把你怎樣了?”
屈夫人愣了愣神,搖頭道:“你爹和你哥娶的都良妾,豈是說賣就賣的?我說的也就是氣話罷了。”
在外面聽了屈夫人和屈老爺的對話,淩小柔這時也不好再裝糊塗,“義母,剛剛聽你說家中帳目入不敷出,可是真有此事?”
屈夫人聽了笑道:“這也就是跟你義父說說,就他那德性,義母還能真将家中剩多少銀子告訴他?那他還不可勁地往家裏納新人了。”
屈鴻繡聽了松口氣,“娘,你可不知道,家裏那幾個妹妹剛剛還在嚷嚷家中銀子不夠使了,怕出嫁時沒有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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