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麽一波三折,
也沒有什麽跌宕起伏,
更沒什麽驚心動魄,
意外,
差池,
也都沒有發生。
一切,本就該順理成章;
可就偏偏是這種“理所當然的應該”,
使得鄭侯爺看見阿銘扛着受着傷的年大将軍走進廳堂裏時,反而覺得有些恍惚和不真實。
哦,
真抓來了。
生活樂趣,就像是這碗蛋炒飯最後撒入的蔥花兒,不加,它不香,缺了那麽一股子滋味兒,但也能填飽肚子;加了,它其實也沒多好吃,和“玉盤珍馐”也不搭嘎。
但要是真心情好,就很想吃這一口,且期待着時,不加,就是一種罪過。
範城,就是這一碗蛋炒飯;
年大将軍,就是這蔥花。
鄭侯爺就是個老饕,吃啥,都慢條斯理,喜歡講究個圓滿;
現在,
舒服了。
但人呐,有時候就是賤,一下子給你整舒服了,你還會下意識地患得患失,總覺得沒那麽真實。
按理說,
屈天南死了,石遠堂也死了,今兒個,獨孤牧也死了,大楚四大柱國,直接被自己幹得僅剩一家獨苗了;
可偏偏,對這位楚國大将軍,鄭侯爺還真有些“情有獨鍾”。
都是老田的粉絲不是?
最重要的是,
上次伐楚之戰,燕楚兩國的國戰,在這個大背景下,楚人可謂是一敗塗地,唯有年大将軍,給楚國保留了最後一份體面。
再加上老田曾對年堯的評價,讓年大将軍在鄭侯爺心裏,到底是特殊的一個。
“來,翻個面兒,我瞅瞅。”
阿銘知道鄭凡是什麽意思,将年堯放在了地上,年堯先前應該是昏迷着的,現在,被捆縛着的他,也醒了。
“主上,不是李代桃僵金蟬脫殼,是貨真價實的本人,不是替身。”
阿銘說得很笃定,
且語氣裏,
有些許的不滿。
這幾年,平時除了在戰場上幫主上擋箭時他是認真的,畢竟主上這倒黴催的,上戰場隻要沖鋒就容易被射暗箭,其他時候,他阿銘哪裏曾像今日這般嚴肅對待過一件事?
在阿銘看來,
他認真了,事兒也就辦成了,你居然還懷疑?
對不起,
哪怕你是主上,
我也一樣會因此有脾氣。
事實上,這次抓捕,本身就沒太高的難度,首先,不是每個将領都能像鄭侯爺這邊,隻要上戰場身邊就必然搭配上一個劍聖的。
四大劍客得是多麽稀缺的一種資源,而且,現在的劍聖随時能開二品,已經是豪華中的豪華配置了。
再加上那時除了留下陪着鄭侯爺進範城的錦衣衛,可是有數千騎和阿銘一起向蒙山方向追捕的,都是老卒和精銳,也都清楚抓捕到年堯意味着怎樣的大功,誰不竭盡全力?
另外,範城這邊獨孤家軍隊的大敗,再加上梁程快速地移動兵力,使得楚國水師不得不提前開始了轉移。
他們倒是不怕燕人泅渡過來做什麽,在江河湖海上,楚人一直有着絕對的自信,可問題是,他們所封鎖的河道這邊,有一大段是以前範家爲了配合燕軍裏應外合時修建起來的,河道不算很寬,水流也不急促,确定了陸地上的優勢後,燕人很容易就能組織起人力物力,直接給這條河阻斷或者卡住。
到時候,水師就會被鎖死在這片河道以及以北的區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總不能讓水師官兵棄船登岸跑路吧?
故而,這支楚國水師主将也是個幹脆的主兒,見勢不好,直接下令水師南下歸去,燕人嘗試了阻攔,但沒什麽效果。
如果楚國水師再等個一個時辰,興許就有機會接應到年大将軍了,因爲年大将軍就是奔着水師那裏逃的。
但大将軍怎麽着也不可能提前和水師商讨過逃跑接應事宜,最終,錯開了。
然後,年大将軍一行人就在岸灘邊,被燕人騎兵追上了。
親兵留下阻斷,年大将軍開溜,沒辦法了,隻能進山找個地方窩着先當一段時間的“野人”了。
年大将軍當時還想到了當初鄭侯爺搶了公主後,帶着公主翻山越嶺地回晉地,想以此爲激勵。
但要知道那時,
有四娘三兒他們分兩撥爲鄭侯爺吸引注意力,還有範家在暗處的打點,一切,都經過提前的規劃和設計;
更别提外頭還有靖南王主動率軍壓迫鎮南關,調動楚軍的外圍。
他年堯哪裏來得這種待遇。
接下來,事情就很簡單了。
阿銘第一個追上了落單逃跑的年堯,
年堯抽出刀,
結果沒打過阿銘,
被阿銘打傷了後,捆起來,背了回去。
歸去的中途,
年大将軍還小小爆發了一下,瞅準機會抽出也不知道藏那裏連阿銘搜身都沒搜到的刀片,對着背着自己的阿銘脖子直接劃拉了一下。
這一次,年堯可謂是超常發揮,畢竟帶兵打仗後,哪裏還用得着自己做這個?
正常人被這樣劃破了脖子,基本就得捂着脖子無法動彈了,不快速止血成功的話基本就隻能等死;
但阿銘脖子被切開口子後,
隻是很平靜地扭過頭,
看着年大将軍。
“………”年堯。
然後,就沒什麽波折了,年堯被扛回了範城扛入了範府扛到了鄭侯爺的面前。
“大将軍?”
鄭侯爺開口喊了聲。
年堯坐在地上,探起腦袋,他眼神極好,似乎是看見了飯桌上先前八王爺風卷殘雲時落下的米粒了,
道:
“這麽巧,吃着呐。”
年堯扭動了幾下身子,又喊道;
“我也餓了。”
其倒是沒露出那種視死如歸的神情,更沒有慷慨赴義的氛圍。
見鄭凡坐在那兒沒反應,
年大将軍還笑着道:
“鄭侯爺,賜一頓飽飯可以吧,逃了大半天,又被一路颠簸着扛回來,是真餓了啊。”
鄭侯爺點點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八王爺,道:
“你還能吃麽?”
八王爺已經很撐了,但還是回答道:“還能,再用一點兒,再用一點兒。”
“四娘。”
鄭凡看向四娘。
“先前特意多做了些,後廚裏還有呢,奴家去端來。”
四娘下去端炒飯了。
廳堂裏,有些安靜。
劍聖得知年堯被抓回來了,他也走了進來,抱着龍淵,看似是在十分貼心地保護鄭侯爺的安全,實則是來瞧個稀奇。
誰都有看熱鬧的需求,劍聖也不例外。
阿銘是自家人,自己找個地方先坐下了,打開酒嚢,喝着血,他元氣本就沒完全複原,其實追捕年堯時,就不是全盛狀态。
八王爺正襟危坐,也不敢看年堯,更不敢看自家姐夫,像是個乖寶寶,哪裏能瞧出當年在玉盤城下的花舫上迎風尿三丈的少年郎豪邁?
他倒是想找話說,但奈何找不到,總不能和年大将軍打招呼:
喲,您來了?
喲,您也在啊。
年大将軍就坐在那兒,表情輕松,不顯得沉悶。
鄭侯爺默默地掏出黑盒子,從裏面抽出一根煙,自己拿着蠟燭,點燃。
“姐夫,以前聽說您喜歡食煙草,現在看來确實是真的啊。”
八王爺這是沒話找話。
鄭凡點點頭,道:“偶爾。”
“我府裏有上好的五石散收藏,下次我送給姐夫您嘗嘗。”
“我不服那個。”
“哦,是了,是煙草……”
煙草在這個時代,沒五石散那麽流行,八王爺隻能道:
“那我去國庫裏找一找,楚國國庫裏可是存着多少年來的各地貢品呢,應該是能找到的。”
鄭侯爺抖了抖煙灰,
道:
“郢都不是被燒了麽?”
“……”八王爺。
京城都被燒了,而且大火的發散點,就在皇宮,你還跟我說什麽多少代貢品的國庫。
當然了,鄭凡是知道大舅哥在提前離京時,将國庫搬走了部分,但絕不至于還要特意帶上煙草這類玩意兒。
“那姐夫您除了這個,還有其他愛好麽?”
“哈哈哈哈哈!”
年大将軍忽然笑了起來。
前廳裏,
劍聖嘴角也露出了笑意,但又很快收了回去。
年堯對着八王爺道:
“前些日子不是你自己說的,平西侯最好人妻麽,連搶公主都得搶人家過了門的,否則就覺得不香。”
八王爺馬上站起身,手指着年堯,恐怒道:
“你……你胡扯!”
“胡扯什麽,平西侯爺好人妻,世人皆知,侯府三位夫人,一位是過了門的公主,一位是這家範府的小寡婦;
另一位,想來就是先前下去端飯的那位吧,瞧着這身段,應該也是的。”
“呵呵呵。”
鄭凡也笑了起來。
“鄭侯爺,老年我懂,隻有愣頭青小夥子才喜歡什麽淸倌兒小憐人,真正懂得過日子的爺們兒,就喜歡那種知冷知熱知上知下的,是不?”
鄭侯爺不置可否,但也是在微笑。
這時,四娘端着飯過來了,将飯放在了年堯的面前。
年堯聳了聳肩,
道;
“侯爺,勞煩您給咱松個綁,吃了飯再給咱綁回去。”
鄭侯爺站起身,走過來,拿起放在地上的炒飯,
道:
“無妨,我喂你。”
年堯笑着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張開嘴,
道:
“喲,那您受累。”
鄭侯爺點點頭,
“砰!”
一盤蛋炒飯直接糊在了年堯的臉上,
随後一腳對着年堯的臉踹了下去,
年堯被踹倒後,鄭侯爺更是對着他腦袋連下好多腳,嘴裏罵着很簡單卻又很铿锵有力最能直白地表現情緒的一句話:
“**媽!”
收腳後,
年大将軍鼻青臉腫,嘴角鼻子都在流血,卻還在舔着地上的飯粒,一邊吃一邊道;
“嗯,香,真香。”
“呵呵。”
鄭侯爺将靴底在地上擦了擦,
道;
“年堯,我不是個講究人,你沒必要在這裏和我玩兒這一出,我這人呢,很雙标的。
你知道雙标是什麽意思麽?
就是呢,
我自己演戲,可以;
但你想讓我配合着你演戲,
啧,
我就很不喜歡。
想說話,就好好說話,我可以給你說話的機會,能麽?”
都到這兒了,外有大軍,内有高手,已經脫離反派死于話多的範疇,是可以慢慢說話了。
年堯将口中米粒咽下去,
道:
“能。”
鄭侯爺點點頭,
道;
“哦,不能啊。
好,來人!”
“屬下在!”
門口進來兩個錦衣親衛。
“大将軍還嘴硬得很呢,咱呢,先給他去去勢;
拖下去,
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