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是有牧民的,很長時間以來,雪原上的戰馬一直是三晉騎士最重要的戰馬來源地之一。
在大燕兩位侯爺入晉之前,晉人一直認爲,自家的騎兵足以和大燕鐵騎抗衡,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晉人,不缺馬。
早些年,是通過戰争掠奪,再之後,伴随着燕國那邊将蠻族按下去了,東西方的“絲綢之路”的開通,使得大家更願意坐下來做生意進行了。
很多居住在天斷山脈裏的熟野人聚落,在販賣天斷山脈裏的“寵物”妖獸之餘,實際上還做着戰馬二道販子的交易。
“司徒家所面對的那位野人王,最早開始就是通過經由天斷山脈做生意而發家的,軍械、甲胄等等,都是通過和晉地的交易而來,工匠、醫者、學者,都是他搜羅的對象。
甚至,這位王,還曾經來過我大燕的北封郡,根據密諜司事後的探查,他很大可能曾在北封郡做了六年的侯府雜役和鎮北軍輔兵。”
輔兵,是一種介乎于民夫和正規軍之間的一個兵種,不忙時,需要承擔一部分民夫的工作,真打起來時,随時都要準備上前線厮殺。
北封郡那個地方鄭凡待了半年,也清楚那裏的風氣,說是多民族大雜燴也毫不爲過,各族人群居複雜,歸順的蠻族在鎮北軍裏當低級軍官的也有,所以一個野人,在鎮北侯府下面做事,實屬正常。
“這是來偷師的?”鄭凡有些詫異地問道。
“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隻能說疑似,但很大可能,是真的。
而且,有痕迹表明,他還去過乾國,隻不過在乾國沒有待多久,就随着那支商隊回了晉國。”
“要是能多在乾國待待就好了。”鄭凡調侃道。
管你什麽英雄蓋世,在乾國待久了,也就變成繞指柔了。
不過,讓鄭凡有些詫異的是,燕國的密諜司,竟然願意花費這麽大的精力,去查找那位野人王曾經的蹤迹。
一如姚子詹曾說過,大燕六個成年皇子,銀甲衛一直關注着,乾國人一直在研究着大燕皇子的性格、脾氣乃至于是……能力。
這是一種重視,而眼下,燕國朝廷很顯然,對這個野人王,極爲重視。
“司徒家現在的局面,不是很好。”
“被打敗了?”鄭凡有些詫異道。
因爲天斷山脈裏的野人,打起來真叫一個砍瓜切菜一般容易,甚至梁程估摸着都總結出一套打野人聚落的攻略了。
雪原上的野人應該比山裏的野人厲害一些,但也不至于強得離譜才是。
鄭凡将面前烤着的羊腿切下一大塊肉,遞給了靖南侯。
現在,他們是在一處牧民的帳篷裏,花了銀錢從牧民手裏買來一頓“燒烤”。
這處牧民應該屬于附近的一個野人部落,趁着開春趕着牲口往外圍進行遷移放牧。
“我軍平滅聞人家和赫連家,司徒雷那位成國皇帝,并非是一戰都不敢打就故意帶着主力去了東北方向。
而是那邊的邊關告急。
那裏的司徒家守軍因爲遭受了野人襲擾,主将率軍主動出擊,結果被埋伏,全軍覆沒,野人趁勢揮兵南下,一連破掉了司徒家在雪原的三座城池。
就是司徒雷親自率軍過去後,也曾爲了奪回那三座城池而迅速發動了戰争,可能,也是因爲剛剛登基,所以更爲迫切地想要一場大勝。”
“敗了?”鄭凡好奇道。
靖南侯點點頭,
道:
“敗了,司徒雷本人受傷,司徒家兵馬損失慘重,剩餘兵馬退守雪海關。”
雪海關這個地名鄭凡知道,瞎子曾提起過,雪海關很早以前是早期晉國開拓者将野人驅趕出去後所修建的,因爲晉國最東北方向,因爲天斷山脈不再延伸,所以有一大片的開闊區域,不能像晉國其他地方一樣,直接憑借着天斷山脈将晉人和雪原隔離開,所以才修建此關。
不過随着數百年來晉人一直對外開拓,心情好出門打打野人心情不好更要出門打打野人發洩一下;
雪海關早就不是實質控制區域,晉人的勢力範圍,早已突破了雪海關将大一片雪原給囊括了進去。
所以,司徒家的接連大敗,相當于是将晉人先祖百年間對外開拓的區域,又給吐了出去。
而要是雪海關再被攻破,野人的大軍就大可如蝗蟲尋找到口子一般,直接鋪散開去。
似乎是看到鄭凡的臉色變嚴肅了,田無鏡咬了一口羊肉,一邊咀嚼一邊道:
“野人并非有多強,而是司徒家大意了。”
鄭凡點點頭,他相信田無鏡的判斷,就像是相信梁程一樣。
“野人,是無論如何,都比不過蠻族的。”田無鏡說道。
蠻族哪怕現在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但人家也隻是因爲王庭衰落,無法整合到一起罷了,其本身的戰鬥力還是極爲可怕的,鄭凡隊伍裏就有不少蠻族兵,很好用。
反觀鄭凡現在還沒将野人編入軍伍,隻是拿他們當勞工,就算以後打仗時征發臣服自己的野人去打仗也隻是輔兵的角色。
“不過,司徒家現在最爲艱難的是,先前兩場打敗,雖說損失慘重,但還沒真正動搖司徒家的筋骨,隻是,城池丢失,導緻野人獲得了更多的甲胄器械以及工匠人口的補給,野人的實力和士氣在此時都處于巅峰。
司徒家的大軍一時間被堵在雪海關一線幾次試探性地往外開拓,都被打了回去。”
“所以,我們所要做的,就是以一支奇兵從盛樂城向北,出天斷山脈,入雪原,再疾馳向東,攻擊野人的後方,爲司徒家減緩正面戰場的壓力?”
靖南侯搖搖頭。
“還請侯爺明示,末将愚鈍。”
田無鏡微微仰起頭,
緩緩道:
“不是奇兵,也不是爲了幫司徒家減緩正面壓力。”
“那是?”
“打垮他們。”
“………”鄭凡。
鄭凡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以前畫漫畫時爲了劇情需要随手畫出來的一個龍套,自己的作用,就是和田無鏡對話,然後引出田無鏡最後的裝逼。
行吧,
你自己又能打不算,帶兵更能打,你說打爆他們就打爆他們,你牛逼,鼓掌。
就在這時,帳篷外面傳來了一串腳步聲。
這處牧民家庭隻有一對老夫妻和一個青年兒子,兒子還沒娶妻,從這麽一串腳步的力道來看,顯然是好多個成年男性。
田無鏡将手中的羊骨頭丢在了地上,抽出一條羊毛毯一邊擦手一邊道:
“看來,你先前說的他們熱情好客,做不得數。”
“侯爺,我當時隻是爲了提醒您,我用的是反問語氣。”
當時,鄭凡的建議是,這處牧民,直接一家全殺了最爲幹脆。
畢竟自己二人的打扮實在是過于礙眼,外加因爲年前燕晉大戰,導緻商路到現在還沒恢複,自己二人出現在這裏,委實過于可疑了。
帳篷簾子被掀開,走進來三個成年男子,牧民老夫妻的成年兒子則在帳篷外向裏面看。
進來的仨人,一人着皮甲,另外二人則隻穿袍子。
披甲那人左側臉頰上有一道疤痕,看起來是新傷。
“激勵古瓦利亞呀!!!”
披甲人将刀口對着鄭凡和田無鏡大吼道。
鄭凡對着披甲人道:
“哇卡西瓦擴多一米馬斯!”
“………”披甲人。
田無鏡饒有興趣地看着鄭凡,道:
“你會說野人話?”
鄭凡謙虛道:
“他在問我們是不是奸細。”
“哦。”田無鏡點點頭,“鄭城守還真是博學。”
正當鄭凡準備再謙虛幾下時,
田無鏡轉而看向披甲人,說了一串鄭凡聽不懂的話。
披甲人和那幾個野人聞言面色頓時一變,顯然,他們是聽得懂的!
“…………”鄭凡。
好特麽尴尬啊!
田無鏡又道:“天斷山脈裏的野人成分複雜,各有方言,但雪原上的野人,用的是一種很古老的語言,大夏天子派虞氏開拓三晉之地時,這語言就在三晉之地流傳了,是古語的一種。”
“侯爺,您才是博學,末将,末将佩服,佩服。”
“你翻譯得不錯,意思是對的。”
“僥幸,僥幸……”
這時,披甲人和另外兩個野人舉起武器,沖了過來。
下一刻,鄭凡抽刀而出,身上氣血迸發,對着披甲人就直接砍了下去。
然而,與此同時,一股強橫的氣浪直接炸起,還沒等鄭凡刀落下呢,這三個野人連帶着衆人所在的帳篷就一起倒飛了出去。
鄭城守的刀,砍了個寂寞。
而那些野人連帶着牧人一家,也都重重地摔倒在地,紛紛捂着胸口,十分難受痛苦的樣子。
“補刀。”
田無鏡說道。
“是。”
鄭凡走過去,一刀一個,像是砍柴一樣,将重傷倒地的這幾個野人全都殺了,一個沒留。
田無鏡緩緩地走了過來,指着那具披甲人的屍體道:
“他是野人王的手下,或者可以說,是追随者,那位野人王的影響力,居然已經波及到了這塊區域。”
“是因爲臉上的那道疤麽?”
“是,因爲野人王的臉上這個位置,也有一道疤痕,所以他的追随者認爲,這是勇武的象征,也都紛紛跟随效仿。”
“原來如此。”
“你見過鎮北侯府的郡主吧?”
“末将見過。”
“覺得如何?”
“端莊典雅,大家閨秀,貴不可言。”
畢竟郡主以後是人家的外甥媳婦兒,總得說好話才是。
“十餘年前,郡主還是女童時,曾因自己的愛駒在被照料時出了纰漏,對養馬人行了鞭刑,事情傳到老夫人耳裏,郡主被呵斥,禁閉一個月思過。”
“難道?”
田無鏡彎下腰,伸手撫摸着屍體臉上的那道疤,
點頭道:
“他們以爲象征着武勇的疤痕,不過是當年那位刁蠻任性的小姑娘一鞭子抽出來的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