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時目光呆滞,不言不語;迷糊時口中則不停地喊着“小舞”。無情雨心中又急又痛,尚幸她懂一些醫理,一面爲他熬藥喂服,一面日夜不停地用毛巾浸濕涼水爲他擦拭全身降溫。
這樣忙了幾日,他的體溫漸漸降了下來,口中也不再說胡話,無情雨方緩緩籲了口氣,放松之餘,才蓦地發覺自己已精疲力盡。
“水……”馮紀乾悠悠醒轉,喉嚨裏火灼一般的幹渴令他忍耐不住地呻吟着。
睜開眼,他茫然地看着屋頂,不知身在何處。周圍一片寂靜,惟聞一勻細的呼吸聲在耳側韻律般地響着。他沒死?突然意識到這一點,一股無以言喻的憤怒及挫敗刹時襲上心頭。
是誰救了他?是誰如此多事?他咬緊牙關,抵制住毫無預防升起的虛弱感覺,恨恨地望向呼吸來源。
一荊钗布服的女子正斜卧在他所睡床旁的小榻上,睡得極沉,以至沒發覺他已醒來。看她面容疲憊,想來是累極了。空氣中飄散着一股濃濃的藥味,不用思索,他也知道是她救了他。唉,多事,真是多事!
勉力支撐着坐起身來,突來的昏眩令他差一點又要躺回去。歇了一歇,待不适稍退,他雙足落地站了起來。不管虛軟欲倒,他蹒跚着走出門。
外面是一間頗寬敞的小廳,沒有細看小廳内的陳設,他徑自走到大門外,此時已是夕陽西照,晚霞漫天。
水流淙淙的聲音傳入耳中,卻不見面前那一大片空曠的平原上何處有水。
微一沉吟,已知其故,扶着牆,他來到木屋的背後。果然,不遠處一條小溪在夕照下閃着粉紅的光點蜿蜒消失在一片竹林内。不假思索,他跌撞着急奔上前。
一縷清甜由喉中直滑入心田,他精神爲之一振,待要再掬水而飲,卻蓦地凝住。那水中的人影是他嗎?怎會如此蒼老?伸手從頭上拔下幾根發絲,其中赫然有兩根白發,雙腿一軟,他跌坐在河邊。
“我死後,你不可……不可自尋短見……答應我……答應我!”
“我……答應你。”
“我……要你一生一世……都記住我,即……即使你有了……别的女人……”
“……不會有别的女人……”
言猶在耳,卻人事已非。五年來,他混混沌沌地四處流浪,四處招惹是非,隻盼有人能一劍将他殺了,或碰上什麽瘟疫,或葬身狼腹,也是好的。
奈何天不從人願,連惟一的這次病倒也被好管閑事的人給救了,原來死也不是件易事。小舞啊小舞,你又何忍逼我獨自活下去?你明明知道沒有了你,這世間對我來說無異于人間地獄,生而何歡,死而又何哀?
看看吧,這滿面的塵霜,這滿鬓的花白,可還是你用盡心思愛戀的乾哥?你難道希望的就是這樣嗎?你獨自一人在下面,難道你就不怕寂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