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遊歸心似箭。
因爲他再不回去,薛嫣就要和那個讨人厭的和尚在一起了——雖然不可能真的在一起,但是薛嫣真的會在他眼皮底下喜歡上那個和尚的!
可是他現在卻回不去。因爲他解決門派内鬥的問題之後,剛想趕往薛嫣所在之處,結果還不等出發就收到賢王府的一封求救信。賢王司徒正在信内并未言明發生了什麽事,但言辭懇切的請求李遊去往賢王府一趟,内又隐晦的透露出此事事關重大,十萬火急,請李遊速速前往。
在郡主大婚之前來信求助,掐着這個時間點發來,其内容又隐晦不明,李遊猜測此事不是和那即将大婚的郡主有關,就是那個即将與郡主成婚的郡馬有關。雖然他并不想在這種關鍵時刻去解決賢王的麻煩,但是按信上内容來看,恐有大事發生,依照李遊的性格,既然收到這封信就定然會去,哪怕是天大的麻煩,他也會義不容辭的給賢王解決——誰讓他年輕時曾欠下賢王一個人情呢?
所以他收到信後,不得不馬不停蹄的趕往賢王府。
因爲郡主和鎮國将軍之子即将大婚,雖說不上舉國同慶,但王府上也應該有些喜色,但是李遊交過拜帖從正門進入之後,卻發現王府内氛圍低沉肅穆,丫鬟、仆人行色匆匆,臉上愁眉不展。李遊一進入王府就覺得自己的預感大概是實現了。
他不禁想着:府内小姐即将大婚,府上卻一片人心惶惶,發生什麽才會導緻如此景象?
李遊随口想領着他的小厮打聽到:“這位小哥兒,郡主大婚将至,本是喜慶之事,溫和我見貴府上人人愁眉不展?”
小厮腳步一停,回頭看一眼李遊,思考一下後小聲地說:“其實,我們也不知道。隻是近幾天可能有什麽令王爺和世子不悅的事情發生了,都不見笑顔。主子們喜怒不定,我們這些下人自然就不敢嬉鬧,這才顯得有些肅靜。”
“原來如此。”李遊對着那小厮一笑,“多謝小哥兒告知。”
“李大俠快别這麽說,這簡直是折殺小的了。”小厮不好意思的對着李遊笑笑。
領着李遊進去的小厮領着他穿過前院,領進了大廳
。
賢王名爲司徒正,今年五十有六,長得高大魁梧、濃眉大眼,留着一條長長的美須。他是一個外姓王,當年是他和先皇一起打下了江山,先皇去世後,他輔佐如今的皇帝上位,皇帝承他恩情,封了他一個賢王,但又怕他功高蓋主,便尋了個理由将他遣下封地。但賢王确實沒有謀反的念頭,如今樂得在這裏當個土皇帝,可他疼孩子,大兒子是要繼承王位,離不開了,可他不願意把郡主也憋屈在這個小地方,就一心把郡主嫁給他老友鎮國将軍的兒子,好去那奢華繁榮的帝城居住。
可惜,一切悲劇都是從他這個念頭引出來的。
李遊到的時候,賢王正坐在大廳的主位上喝茶,見李遊進來,他連忙起身迎接,但和李遊客套幾句後,就不由分說的将他領進書房,屏蔽左右。
待書房隻剩下他和李遊後,賢王對着李遊露出一臉羞愧不堪的表情,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似乎有什麽隐情不好開口。李遊也不催他,淡定的坐下喝茶。
待賢王整理好情緒,長長的“唉”出一聲,這才對李遊說:“其實我找你來,是因爲小女……小女被采花賊給玷污了!”
李遊一口咽下茶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急忙放下了手裏的茶杯。
賢王又是歎一口氣,滿臉苦澀,拉着李遊的手娓娓道來:原來司徒秀秀訂婚後不喜這門親事,還曾鬧出一出離家出走的鬧劇,結果因爲這個,竟然引來了采花賊将其誘騙玷污。司徒秀秀與其春風一度後沒敢說出此事,結果心思單純的郡主并未采取避孕措施,前些日嘔吐不止,請來大夫一探,這才知道原來司徒秀秀竟然已懷孕數月,與其珠胎暗結!
賢王與其嫡子,也就是司徒秀秀的長兄司徒鎮大爲震怒,兩人輪番詢問之下,司徒秀秀才道出真相:數月前離家出走,遇到一名俊俏和尚英雄救美,在其花言巧語之下,郡主漸漸對其暗生情愫,最終委身于他。
賢王知道後,因爲此人身份特殊,這才把李遊請來,希望他能爲其小女主持公道,将此誘騙婦女清白之身的花和尚緝拿歸案!
李遊一開始便心有預感,俊俏和尚,身份特殊,又請他來緝拿此人,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他面色鄭重的對賢王問道:“那,此人是……?”
賢王一臉鐵青,壓抑着怒氣一甩衣袖,将桌子上的一個茶杯掃落在地,随即就是“啪”的一聲脆響,茶杯碎成一地碎片,茶水和茶葉也在地上攤成水窪。他目露兇光,咬牙切齒地看着李遊,恨恨的道:“此人就是李大俠的友人,江湖人稱‘秒觀音’的無色秃驢!”
李遊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畢竟那人和薛嫣在一起,怎麽可能有功夫偷吃?就算他想,薛嫣也絕不可能給他這個機會啊。不過想想,薛嫣在随無色回去上官府之後,和無色見面的機會十分稀少,兩人各忙各的,若是無色利用此機會和郡主暗度陳倉,也不無可能。
後來李遊又同賢王說要見郡主。
賢王本不想讓郡主再被詢問一次傷心事,但李遊堅持,說此時線索不足,需要去見見郡主才能判斷。賢王不得不帶他去了郡主的房間,但是也郡主的床鋪和外面之間當了一個紗質的屏風,外面雖然能隐隐約約看見裏面郡主的身影,但卻看不清面目長相。
李遊理解賢王的做法,便沒有說什麽,隻是隔着屏風和郡主說話,詢問郡主事情始末
。郡主細細道來,原來事情的源頭,竟是始于那次薛嫣的調戲。
郡主含羞帶怯的低着頭,開始一一講述:“我離家出走之後,本在城門口的客棧歇腳吃飯,不料有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竟花言巧語攻擊與我,我與她辯駁兩句,她就故意搬弄是非,引得全客棧的男女老少全都遷怒于我。就在這時,他……就是無色,是他救了我。他将那個女人呵斥并趕走,對我溫言相勸,後來我被長兄強行帶走的時候,他便在窗戶上看到我了,我做口型向他求救,後來……後來他就來救我了。”
“趁着夜色,他來詢問我是否被我兄長強迫,我向他解釋緣由後,他本要離開,但時見我愁眉不展,便沒有離開,竟站在窗外同我聊了一夜,逗我開懷。後來……”郡主咬了咬下唇,“後來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找我一次,我們就時常趁着夜色見面,直到有一晚上他承着綿綿細雨而來,我見他衣衫濕冷,便請他入屋避雨,哪知……哪知他進屋後便将我手握住,對我說他早就傾心于我。”
李遊神色一動,問她:“你們大約多久見一回面?”
郡主一愣,接着不太肯定的回想着說:“大概是……八、九日左右?每次隔得時間都很長,最短的時候也要七日,我經常在想,他都在做什麽,怎麽這麽久才來看我一次。”
李遊計算着上官府和此地的距離,想着以無色的輕功,往返兩地正正好就需要八、九日,若是馬不停蹄的趕來,七日也足以。這麽一想,李遊心裏有些憤怒:無色竟趁着薛嫣不注意,往返于兩地對郡主騙财騙色,簡直是……goodjob!
這回薛嫣可不會再喜歡他了!哈哈哈!(* ̄▽ ̄)y
郡主繼續說道:“他這麽久才來一次,如今好不容易又來了,外面下着雨,我怎能好意思讓他就那麽回去?所以一時沖動,我就、就他入屋……哪知道……”她眼眶微紅,輕輕啜泣,用手背擦着眼淚說:“我本以爲我們兩人情投意合,做便做了,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父王如何再逼我嫁給那我不喜之人?而且他也答應我,要還俗娶我,要回去大悲寺處理還俗之事,讓我等他回來。”
聞言,賢王掩面歎息一聲,不禁悲從心來:難道是我逼迫的太急,才釀成如此悲劇?
“但是我沒想到,他一走就是數月,從此杳無音訊,這個時候我又怎會不知他是騙我?我心灰意冷,不再相信他能回來,本想老實嫁人,哪裏想到數日前竟然惡心反胃、嘔吐不止。父王請來大夫爲我把脈一看,那大夫竟說我是喜脈……喜脈……嘤嘤嘤……”君主終于忍不住哭起來,伏在床上哭的雙肩抖動不止。
等郡主哭完,情緒緩和一下後又從屏風後面遞出一串手珠,說是無色給她的定情信物,若是李遊不信,可拿去與無色對質。
李遊接過來一看,這東西他在無色手裏見過,果然是無色的東西。
如今證據線索全部指向無色,李遊即使想給無色反駁也無從下口。最終他決定将計就計,飛鴿傳書讓無色來賢王府,來一個甕中捉鼈。
另一邊,薛嫣和無色來到賢王府,剛敲開門,還不等遞送拜帖,府裏的小厮便好似認識他們一樣堆起滿臉假笑,高高興興的說:“是無色大師嗎?李大俠在這裏靜候您多時了,您快請進,這位夫人也快請進!”就急忙請他們入府了。那急切的樣子,就連薛嫣都看出來這裏情況似乎有鬼,更别提一向敏銳的無色了。但無色卻不動聲色,跟着小斯一起入了府。
薛嫣摸摸下巴,想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若是真有問題大不了跑路
。再說還有一個李遊呢,應該無甚大事,就悠悠閑閑的跟着一起進去了。
哪裏想到兩人一被領入前院,小厮扭頭就跑,接着就有一群拿着長戟和弓箭的士兵,從側廳兩邊竄出來,将他們重重包圍。薛嫣奇怪這是要做什麽,回頭看無色,無色波瀾不驚的站在那裏。她撇撇嘴,和無色一樣未動,等那群士兵将他們包圍在中間,接着從大廳裏走出來三個人,前面是一身官服的賢王司徒正,身側的分别是一身兵甲的司徒鎮和……身穿黑衣的李遊。
三人面色嚴肅,其中司徒二人看着無色的眼神兇惡憎惡,恨不得殺之而後快。薛嫣的視線在兩人身上掃過,落在走在最側邊的李遊臉上,見他面無表情,眉頭深皺,看着無色的眼神說不出的複雜而有深意。薛嫣回頭再看無色,依舊是不悲不喜的模樣。
看着三人走到身前,無色合掌一禮,“貧僧見過賢王、世子。”
“哼!”賢王冷笑一聲,對着無色道:“你可知罪?”
無色擡頭淡淡的看他一眼,回道:“貧僧無罪,何來知罪?”賢王頓時被他氣得火冒三丈,旁邊的司徒鎮更是差一點沒拎起刀就要動手——但這時李遊卻攔住了司徒鎮的動作,對着他說:“無色武功高強,即使在下動手,也未必能讨得好處,世子且莫動怒。”
無色看向李遊,語氣自然地說:“李兄在這裏,想來麻煩就在這裏。”
“不是我在這裏,麻煩就在這裏;而是麻煩在這裏,我才在這裏。”李遊走上前來,戒備的看着無色,對他反問道:“難道無色大師不希望我在這裏?”
無色說:“我倒是希望你在這裏。”
“希望我将你緝拿歸案?”
“非也。因爲你在這裏,才有望還我清白。”
“胡扯!”司徒鎮見無色拒不承認,氣得橫眉怒目,竟然脫口而出:“你難道是說我堂堂賢王府的人冤枉你嗎?你一個淫僧,竟敢玷污我妹妹清白,今日我就讓你有來無回!”
“鎮兒!”賢王一驚,瞪着司徒鎮,氣得差一點七竅生煙:這種事他怎敢說出來?!
司徒鎮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暗道不好,随即惱羞成怒的對着弓箭手們大喊:“弓箭手準備,給我射死這個淫賊!”
“且慢!”李遊連忙去攔司徒鎮。
但司徒鎮此時卻已經下令:“放箭!”
随着司徒鎮的一聲令下,漫天的箭雨向着無色飛去,而這些弓箭手不可能個個都是神箭手,想射無色就箭箭命中,其中還有一大片箭對着薛嫣射了過去。李遊瞳孔一縮,拔出劍去幫薛嫣抵擋,而薛嫣此時也脫下披風,将披風耍得虎虎生風,當做盾牌擋下飛來的箭雨。他們的旁邊,無色也甩動着佛珠抵擋飛來的弓箭。
一波射完,司徒鎮還想再下令攻擊,但卻被賢王開口叫停。畢竟賢王雖然想殺死無色,但卻不知道跟在無色身邊的美婦人是誰,若是無辜之人,他又怎麽能讓其因爲無色送命?
在賢王的命令下,弓箭手們紛紛停下攻擊,而再看院内的三人,無數的弓箭紮在他們周圍,但是以三人爲中心向外一米的直徑内,卻無半根弓箭。賢王在心裏感歎一聲:這就是武林高手嗎?若是這群人在軍隊裏,定能以一敵百;若是士兵全是這樣的高手,他們又何懼邊關蠻夷來襲?
司徒鎮看向李遊,目光兇狠,好像李遊背叛了他們投入敵軍一樣
。他咬牙切齒地對李遊說:“李大俠,你爲何臨陣投敵?”
李遊毫無懼色的看着他說:“那世子您爲何不顧無辜之人下令攻擊?”
司徒鎮剛才惱羞成怒,下令攻擊的時候還真沒想起來薛嫣這個無辜之人。如今被别人提出來,他雖然心裏有愧,但當着衆人面卻不願認錯,猶自強撐着說:“什麽無辜之人?跟在一個淫僧身邊,還能是什麽好人?”
薛嫣卻忽然一笑,掩着嘴笑嘻嘻的看一眼那司徒鎮,不急不緩的說:“若照您這麽說,你口口聲聲說郡主被無色玷污,那郡主如今,又該如何自處?想來和淫僧在一起的就都不是什麽好人,你自己說的對不對,那郡主大概也……”
聽見自己受欺負的妹妹被羞辱,司徒鎮怒不可遏,立刻打斷薛嫣的話,指着她鼻子罵道:“卑賤的東西,憑你也敢和郡主相提并論?!”
“你說我卑賤,隻是因爲我身家不如你。但我也說你卑賤,因爲……”薛嫣嘲笑的看着他,“我的心是紅的,你的心是黑的,你從骨子裏就爛透了,又如何不卑賤?”
司徒鎮氣的大喊:“弓箭……”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薛嫣已經使了輕功挪移到他的身後,右手緊緊地掐住他的脖子,掐得他說不出話來。弓箭手紛紛把箭頭指向薛嫣,但顧及司徒鎮在她手裏,怕一不小心誤傷世子,任誰也不敢開弓射箭。賢王也一臉擔心地看着薛嫣,踏前一步想救自己的兒子,薛嫣的手頓時更加用力,掐的司徒鎮臉都憋紅了。賢王立刻後退幾步,不敢再上前,隻狠狠地瞪着薛嫣。
薛嫣這時候滿意的笑着點頭,然後帶司徒鎮回到無色身邊,和賢王對峙說:“現在,我們都有籌碼了,可以好好的說話了嗎?賢王。”“賢”字被她加了重音,說的無比諷刺。
賢王雖然臉色發白,害怕自己的兒子随時遭受毒手,但他還是冷靜地看着薛嫣說:“好,既然你想談,那就談,切莫傷我兒子。”
“這個嘛……”薛嫣一笑,眼神裏流露出的惡意讓賢王心裏一涼。薛嫣笑嘻嘻的說:“讓我不要殺人,那就得看我的心情啦,如果你表現得好,我就不動他;若是你惹人家生氣……”薛嫣的另一隻手在司徒鎮的身上流連撚轉,“我就從他身上卸下來幾個部件玩玩兒,或是讓他這輩子斷子絕孫,下半輩子隻能進宮裏當一個太監。”
說這話的時候薛嫣還側頭又看了看司徒鎮的臉,接着笑笑說:“如此俊俏的太監,一定能得後宮嫔妃的喜愛,說不定還能有給嫔妃洗腳的殊榮呢。”
賢王氣的臉黑如鍋底,憤憤然地轉頭看向李遊,雖然并未說話,但那眼神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你就看着啥也不說、不做?
李遊露出一臉愧疚的神色看着賢王,一抱拳說:“李某愧疚,若是無色,李某還自負同他不相上下,但是……”他看向薛嫣,“這位夫人,十個李某也不是對手。”顯然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可是賢王不知道啊,他信了。
賢王悔不當初:剛才怎麽就沒有阻止兒子招惹這個女魔頭呢?怎麽就沒讓箭射死他們呢?
而另一邊,無色看着薛嫣的眼神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