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
薛嫣這天本來計劃好要去購物,但是妝還沒化完,忽然發現自己的門外圍着一群人。她精神力往外擴散,向外面探去,發現圍着她家的這群人一個個都身負道法,均是修煉之人。不用說了,肯定是發現她的身份,這是組團兒來殺鬼了。
看來今天不解決這群人,自己是沒法去逛街了……薛嫣歎口氣,淡定的把口紅抹好,然後才把化妝品推到一邊,施施然的走出去。
院子外面站了十幾個男人,年齡不一,有大有小,不過基本上都是三、四十歲的壯年,隻有最前面的一個老者鶴發童顔,看起來大概得有六、七十歲,甚至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看起來還真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而薛嫣輕輕地掃了一眼,發現孟長河也站在那群人之中,隻不過明明是高大挺拔的身軀,此時卻蜷着背、低着頭不敢看過來,躲着自己的視線。
她先是一愣,接着便輕笑出來。
這種事她又不是沒經曆過,隻不過舊事重演,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她落落大方的走出去,抱着手臂靠在門框上看着那群人,不鹹不淡的說:“這麽多人堵在别人家門口,這是要幹什麽啊?”她的視線落在最前面的白鶴道長身上,略微瞅一眼後輕笑的說:“這位道長,你修爲才堪堪築基,就敢拉着一群煉氣期的小孩兒來圍攻我,真不知道是說你膽子大,還是說你有勇無謀。”語氣裏透着輕慢。
修道者的境界每個世界都有區别,但也大同小異,境界大緻分爲十二個:練氣、璇光、築基、凝珠、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化虛、渡劫、大乘、破虛。
之前那個即将入魔的惡鬼是半步元嬰的修爲,若是能入魔成功,基本上就是元嬰了。但即使如此也被薛嫣拿下了,更何況這群人?除了領頭那個老頭是築基修爲,其他的弟子們全是煉氣期,連一個即将築基的璇光境界的也沒有。
這樣就敢和她這個境界基本等同于破碎元嬰後的散仙叫闆,是誰給他們的膽子來找自己麻煩?薛嫣忍不住歎息:而且這個世界的修道者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嗎,一群出來抓她的修道者們,境界最高的才築基,若是讓他們遇到之前那個惡鬼,估計得全軍覆沒吧,真得變成惡鬼的零食了。
“就你們也敢來招惹我,是來送死的嗎?”薛嫣都忍不住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們了。
孟長河眼皮一跳,想起來曾經對付薛嫣時候的憋屈,連對付鬼怪一向無敵的拂塵都沒有用,師傅他們真的有辦法打赢薛嫣嗎?他看一眼白鶴道長的後背,還真不敢确定他們能不能打得過薛嫣,後又心裏一動:若是打不過……
這個想法剛冒頭的時候,孟長河心裏松一口氣,但這麽想的同時又覺得深深地愧疚,覺得自己對不起養育自己長大的師傅和師兄們,居然還在心裏向着薛嫣。
但若真是他們一方戰敗了怎麽辦,薛嫣又會放過他們嗎?
又會原諒自己嗎?孟長河忍不住看想薛嫣,卻發現她一眼也不看自己,顯然在生氣。
“哼!”白鶴道長對着薛嫣冷哼一聲,“爾等妖魔,莫要花言巧語,長河!”他回頭看向躲在人群後面的孟長河,孟長河立刻渾身一震,不得不站出來道了一聲:“師傅。”白鶴道長略微點頭,對着他說:“布……”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這時忽然有一道男聲從旁邊傳了出來。
原來是出來院子裏抽煙的朱琦。
他出來的時候剛好看見一群人圍在薛嫣的院子外,心裏猜測有人來找薛嫣麻煩還是怎麽回事,想着要不要報警的時候,卻聽見領頭的道袍老者說了那麽一句話。他頓時一愣,第一反應是他們是不是在拍什麽短片,但左右一瞅,卻不見任何拿着拍攝設備的人,心裏擔心是邪教以爲薛嫣和甄甜長得一樣,便把她當鬼……
他心裏琢磨幾番,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尖踩滅,便走過去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走過來,大大咧咧的嚷嚷道:“哎呀,你們這是幹什麽呢,是拍戲還是排練啊?”
薛嫣這時也看見了朱琦。
她皺起眉,有點猶豫:若是把朱琦攪合到這件事裏面,說不定會給人家帶來麻煩。
而另一邊,朱琦還不等接近,白鶴道長身後的土地就把他攔下了。攔住他的那個男人也是身材高大魁梧的人,穿着一身黑西裝,面無表情的伸手擋在他身前,讓朱琦有一種自己被黑道保镖攔住的感覺。他心裏有點怯意,但是看一眼薛嫣,想到她的處境,一個女人被十幾個男人圍住,又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不能退半步,便挺起腰闆看着那個男人說:“幹什麽?你們這是要幹什麽?”
男人皺起眉,但轉瞬間卻笑了起來。
他這麽一笑,臉上的戾氣就變成了憨厚老實,溫聲細語的笑着對朱琦說:“先生,這個場面看起來是容易讓人産生誤會,但我們不是壞人。”男人說着,掏出來一張名片雙手遞向朱琦。
朱琦詫異的伸手接過,往上面掃一眼,名片上寫着某道觀的名字。
他心裏一動:這個道觀的名字他是聽說過的,并且在本市十分有名,他從前也聽不少人說過這個道觀許願非常靈驗,道觀裏的道士更是真正的修道者,會算命測字、除妖捉鬼。
男人見他臉上的表情緩和一些,又說道:“事實上,我們是龍城道觀的道士,來這裏是因爲您的鄰居——”他示意一眼薛嫣,“那個女人不是人。”
朱琦回過神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什麽鬼,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說一個大活人是鬼?即使是再有名的道觀,也不能這樣胡說啊!他頓時發怒的說:“什麽不是人,你們是不是有病啊?我跟你們說,你們趕緊走……”這時他的餘光掃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孟長河。他話音一頓,頓時心裏湧上一層怒氣:難道是這個薛嫣的前夫搞出來的事情?!
這麽一想,他就怒氣沖沖的一指孟長河,本想大喝他的名字,但又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這個男人叫什麽,便隻能說:“你,對就是你,你都和薛嫣離婚了,你還找來這麽些人搞什麽鬼?!”
白鶴道長看一眼孟長河,眉頭深深的皺起來,但卻沒有說話。
畢竟鬼話連篇,從女鬼嘴裏說出來的迷惑人的話應有盡有,說他的徒兒和她結過婚,或者就算說他們兩個生過孩子,又算什麽?不過都是用來騙人的鬼話罷了。這麽一想,白鶴道長更加覺得這個女人是在騙自己單純木讷的徒弟,對薛嫣的印象就更不好了,轉頭對孟長河說:“長河,她連這些話都能編造出來,你難道還覺得她沒有騙你?”
孟長河低下頭,不敢反駁自己師父的話,心裏卻并不認同——可不論他心底多不認同,他不說話就已經表明他的立場了。
薛嫣眉頭一皺,對着白鶴道長和孟長河說:“這位道長,說話可是要憑證據的,你張嘴就說我騙你徒兒,我騙他什麽了?”她忽然一笑,臉上盡是諷刺的神色,反問道:“我是騙他的錢了,還是騙他的人了?”
白鶴道長看着巧笑嫣然的薛嫣,覺得這個女鬼能言善辯,确實不太好對付。
而孟長河卻依舊低着頭沉默不語。
朱琦看見他一副低頭認錯的慫樣子就來氣,心思一轉,便覺得這可能是孟長河想和薛嫣附和,但他的家人不同意,這才有這麽一出。但轉念,他又想到之前他們說的那句“鬼”的話。雖然他心裏不相信,但他還是有點忍不住往那方面懷疑,畢竟之前他也想過,自己最近的遭遇是不是撞鬼了……
但是說别人是鬼他還相信,可若說住在他隔壁的薛嫣是鬼?
朱琦感情上接受不了。
畢竟是他現在追求的女人,若是說薛嫣是鬼,那他這又算什麽呢?他又不是什麽追求浪漫無敵的年輕人,難道還想和一個鬼談戀愛,玩兒一出人鬼情未了?
這時他又想到了之前的新聞。甄家的人收了薛嫣當義女,甄甜的三個哥哥也總是往這裏跑,還給她置辦家具、裝修房子,若是說薛嫣真是鬼,真是甄甜……那麽這些也無可厚非了。但若是說薛嫣不是他們家的親生女兒、親妹妹,那麽甄家的人圖什麽呢,真的隻是圖一個女兒的念想嗎?那爲什麽十年前不找一個長得像的念想,十年後才忽然找這麽一個念想?
越想越覺得這事好像是真的的朱琦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他心裏一直反複的想着,若薛嫣真是鬼該怎麽辦,他是不是應該停手,不再追求她?反正他們兩個也沒發生過,頂多昨天約會過一次,他對薛嫣也隻不過是有些好感,這個好感還是建立在她長得好看的基礎上——是不是他就不應該攙和到這件事裏來?
朱琦的眼神裏略微透着一點迷茫。
這時已經洞察一切的薛嫣說不上怎麽傷心,但一想到一個兩個都這樣,心裏多少也有點怅然若失的感覺。她一笑,對朱琦說:“朱大哥,這件事和你無關,你回去吧,就不要摻合進來了。”
朱琦猛地回過神,掃一眼那群都把他當路人、當障礙的人,又看一眼對自己笑的疏遠還想讓他趕緊離開是非之地的薛嫣,他心裏一緊:這些人都把他當一個無法關緊要的人,但他真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嗎?
他擡頭看向薛嫣,語氣堅定地說:“看見你有危險,我又怎麽能回去?這群人是什麽人,爲什麽來找你麻煩?”他又看向攔着他的人說:“你們若是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
攔着朱琦的男人無奈的一笑,“有什麽說清楚的呢,我不是已經說了嗎?這個女人是鬼,我們是道士,我們這次前來,就是爲了要把這個已經墜入魔道的惡鬼消滅,保護像你這樣的人。”
“像我這樣的人?”朱琦好笑的看着他,反問道:“我這樣的又是什麽人?”
他的語氣不算好,但男人卻渾不在意。
男人笑着說:“自然是像你這樣鬼迷心竅,愛上這個女鬼,然後被吸取陽氣最終死掉的男人。那麽多鬼故事,難道不能讓你保持警惕,讓你知道一個女鬼接近你是爲了什麽嗎?”朱琦渾身一震,不自覺的看向薛嫣,見她深深的皺着眉看着自己,表情雖然有些不悅,但是并沒有什麽心虛的樣子。
朱琦心裏忽然産生一種僥幸的想法:也許薛嫣沒有騙自己呢?
這時男人又說:“你難道沒有想過,自己爲什麽會喜歡這個女人嗎?又或者你之前做過什麽不由自主的、你覺得不可能做,卻偏偏做了的事情?”
朱琦臉色一變,猛地想起來第一次見面,自己把錢包裏的錢全給了薛嫣的事情。
看見朱琦變了臉色,男人知道自己沒說錯,又一笑說:“想起來了吧?這就是鬼迷心竅啊!這句老話可不僅僅隻是一個形容詞啊。”男人又看向薛嫣,嘴裏卻對着朱琦說:“你若是還不相信,可以問問這個女鬼她到底有沒有對你施法,控制你的思想。”
朱琦欲言又止的看想薛嫣,似乎也想問她這個問題,卻又不好開口。薛嫣歎一口氣,心想既然你不好說,那就我說好了。
她笑着對朱琦說:“你自己也想到了,難道還要自欺欺人嗎?”
朱琦見她承認,忽然覺得憤怒、覺得她一直在騙自己,忍不住說:“你一直在騙我?”
“那我騙你什麽了?”薛嫣一樂,用剛才看着孟長河的眼神看着朱琦說:“我是騙你錢了還是騙你人了,你借給我的錢,我不是如數奉還了嗎?哦,或者你是說,你給我發的那十塊錢紅包?”她嘲諷的看着朱琦,“若是你這麽說,那我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呢。”
朱琦被薛嫣的語氣激怒,惱羞成怒的說:“難道你沒有對我施法,讓我愛上你嗎?!”
薛嫣卻冷笑一聲反問他:“那你愛上我了嗎?”
兩個人的視線一對上,看見薛嫣眼裏的冷意,朱琦就愣了。他下意識的移開視線,心裏想着:我愛上她了嗎?我剛才還想若是她是鬼,就撤身出來,這難道是愛上一個人的表現嗎?若是我真的鬼迷心竅,難道不應該知道她是鬼也一樣護着她、向着她,和這群道士拼命嗎?
就好比一直護着聶小倩的甯采臣。
可是……他看了一眼薛嫣:可是薛嫣不是聶小倩,自己也不是甯采臣。
聶小倩和甯采臣是互相深愛,自己和薛嫣算什麽?自己既沒有愛上她,她也從沒對自己表現過情意,從認識她的那天開始,全是她自己一個人剃頭挑子一頭熱。
一頭熱……?朱琦忽然覺悟:對啊,一直不就是自己一頭熱嘛!
那麽又怎麽會是薛嫣要迷惑自己呢,若是她真要迷惑自己,那她迷惑人的手段,就是保持安全距離對自己禮貌而疏遠嗎?
但就在朱琦即将要想明白的時候,他卻發現薛嫣的眼睛陡然變紅,接着自己意識模糊,居然産生一種自己應該離開的想法,甚至越想越覺得對:對,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在這裏瞎摻合什麽呢?他不是出來抽煙的嗎,抽完煙就該回去了。
像是完全忽略了身邊的人,朱琦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看着朱琦走遠,白鶴道長“哼”了一聲,回頭看向薛嫣說:“真是高超的鬼術,隻憑一眼就能控制别人,想必我的徒兒也是這麽被你迷惑的吧?”
薛嫣的視線從朱琦的後背上挪回來,不屑的看着白鶴道長說:“我還是那句話,我是騙你的徒兒錢,還是騙你徒兒人了?”但還不等白鶴道長答話,她又說道:“你們的目的,不就想抓我嗎,與其在這裏廢話,還不如拿出你們的本事給我看看好了,也看看,你們到底能不能對付得了我!”她的語氣自信而高傲。
白鶴道長看一眼薛嫣,對着身後的徒弟們大喝一聲:“布陣!”
包括孟長河在内的白鶴的徒弟們立刻行動起來,十幾個人腳下一點,跳過過圍欄和高牆,全部沖進薛嫣的院子裏,默契的擺出一個十幾人的大陣。
陣眼之中,白鶴道長手持拂塵,快速的劃過幾個手勢,嘴裏念念有詞,接着是幾個人一起行動起來,動作整齊劃一,嘴裏的咒語聲音越來越大,漸漸他們的耳邊竟然響起肅然的鍾聲,一聲接一聲連綿不斷,眼前也仿佛有一個金色的大鍾盤旋于空中,将整個院子籠罩其中。
白鶴道長此時大喝一聲:“去!”
他手裏的浮塵直指薛嫣,一個巨大的、幾乎有三人高的金色法陣在半空中升起,金色的符文在法陣周圍交叉盤旋,法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旋轉着對薛嫣直奔而去!
薛嫣站在原地一動未動,法陣在她的頭頂停住,接着以鋪天蓋地的氣勢從上而下砸下來。
她仰頭看着法陣,嘴角露出不屑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