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時候,她确實很慶幸,自己能有下界一趟的遭遇,并且能夠在這裏,得到一個足夠自己仰望足夠自己放開心胸去依賴的,人。
她很幸運……
太子殿下輕輕松松在一面花燈上畫完圖案,回過頭來正想給绯君幽炫耀一下,卻不想,就在堪堪他回頭的那一瞬間,绯君幽剛好低斂了眉目,自己笑起來。
她的笑容裏帶着幾許清純幾許羞澀,面上像是迎着最美好的春天傲然開放的花兒,起初太子殿下也隻是不以爲意地瞥一眼,不過這一眼過後,他倒是又定了定神色在绯君幽小臉上。
他詫異道:
“我畫的有那麽好笑麽?”
绯君幽面部表情一僵。
她慌忙掩住神色,擡頭一雙眼睛就撞入太子殿下那似笑非笑的眸子裏。
腦神經一陣嘎嘣嘎嘣亂響,待她從過多的混亂中走出來以後她趕緊解釋道:
“師父,徒兒,徒兒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太子殿下摸摸下巴,倒是反而雙手抱胸,認真審視起绯君幽。
绯君幽在他的目光之下,隻覺得自己無處遁形的樣子,心在一瞬間暴跳得似乎是要出了胸腔,她得費好大好大的力氣才能夠去“鎮壓”它。
“我……”
她不安地攪動着自己的衣袖。
那扭捏的模樣,就跟待字閨中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姐一樣。
太子殿下看着她這般模樣眉頭一皺,反而識破了問:
“你這個樣子,是學了誰的?”
私以爲,绯君幽當不是這種扭扭捏捏的人。
而,當真,他就真相了。
绯君幽見問,擡起頭來踟蹰一下,才将手往右邊指了努嘴讓太子殿下去看。
太子殿下順着方向看過去,這一看,他倒是覺得有點意味深長了。
那邊,一位美麗的小姐站在僻靜之處,而,另有一位長相清秀的男的,手中摘了剛剛還挂在路邊的花燈,含笑贈佳人。
那花燈,上頭八瓣的表面俱是墨迹半幹,竟然已經被畫完了。
那佳人,此時果真一雙手也是攪動着自己的衣袖,十足十的不安扭捏還有嬌羞。
那是才子佳人的那一套。
太子殿下眯着眼看佳人最終把花燈接過去,又回頭看看绯君幽,卻看到了绯君幽此時此刻臉上有那種向往的色彩。
他輕飄飄道:
“你好像對對面那個景象很神往?”
绯君幽受某聲音蠱惑,還不自覺地點點頭。
太子殿下大樂,道:
“你才有多少歲,這樣春,心就動了?”
“啊?!”
绯君幽擡頭看人,一臉迷茫問:
“春,心,是什麽?是徒兒要學的嗎?”
太子殿下:“……”
有種感覺變成是他在教壞小朋友了……
抽抽嘴角,他覺得算了,于是便故意聲音變得嚴肅道:
“往後,你不要再學别人的形态,并沒有什麽好學的,那樣,隻不過是會讓你變得不是你自己而已,并沒有實際用處。”
“而,你就是你。”
不管绯君幽理解不理解,反正第一句話,她聽明白就對了。
果真,绯君幽什麽也不明白,卻能夠因爲第一句話而點點頭,繼而因爲最後一句話她油然生出一股自信,昂首道:
“徒兒謹遵師父教誨。”
太子殿下點點頭,複又去端詳自己手中的花燈,那燈是個四瓣的,隻因爲太子殿下也隻是一時手癢,并沒有像别人獵,豔一樣一定要去挑最好的。
但這個四瓣的,卻另有别的妙處。
它貴在别緻。
在外面四瓣以内,另有四瓣小的含在燈裏面,那小燈兒四邊和外面的四個面相切,看上去一共得有十二個面面面還不在一個平面上,裏面的小燈壁在外面一層的籠罩下顯得朦朦胧胧的,很有别的味道。
而太子殿下的構思,卻不是外面四個面都要畫飽滿的。
眼下他寥寥幾筆,就在外面的四個面各畫了一些景物。
第一個面是一叢嫩草,第二個面是一枝春柳,第三個面是一面别緻的圓鏡,第四個面是一扇屏風的框架。
畫好之後,他把内燈取出,又把外燈遞給绯君幽,示意她提着。
绯君幽就着這個畫看了,着實是驚歎不已,太子殿下畫工高深,寥寥幾筆就把東西畫的很具象很奇妙,難怪外頭這四個燈壁他隻花了一丢丢的時間就處理好了。
而裏面的那個,卻是最考驗畫功的所在。
首先,内燈的面比外面的小。
其次,按照他的構思,在裏面,是不會像外面那麽簡單的。
果真,太子殿下提筆,第一筆,便往内燈上畫出一抹飄飄渺渺的背影。
看是個穿着裙裳的人,绯君幽忽然心中一動,湊着眼去看的時候連呼吸也放得輕巧起來。
殿下畫的是一個女孩兒。
手中的毛筆墨迹不曾枯竭過,太子殿下下筆有神,又是沒花多少時間,就有一個女子出現在燈壁上。
女子身着白色的裙裳,跪坐在地上,長長的青絲順着後背垂下,飄散在地上衣上。
那女子被太子殿下畫的着實嬌弱,她背對着外頭,即使沒有看到她的面容,可绯君幽卻能夠輕易想像出女子的傾國傾城。
緊緊地盯着這個人,恍惚之間绯君幽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她是不是,曾經也遇到過一個女子,癱坐在地一臉哀戚,唔,當時,她說了什麽?
她想不起來了。
皺皺眉,她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就問太子殿下說:
“師父,你認得這位姐姐麽?”
太子殿下有心炫耀,聽了绯君幽這樣的話倒是真的樂了,他笑:
“哈,你這是在贊美本殿下畫的惟妙惟肖麽?”
绯君幽擡頭,一臉的不解:
“這不是真的人兒麽?”
太子殿下心中樂開了花,他又道:
“傻徒弟,那不過是畫,本殿下知道本殿下畫得着實好看,你不用這樣誇本殿下本殿下也明白的。”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邪魅有磁性,響在绯君幽耳邊總算把她略略拉回到現實來了。
绯君幽看太子殿下一臉的得意,倒把自己的臉放下來,可是心裏還是有種不相信的意思,她兀自喃喃:
“真的不是真的人啊……”
她還以爲,太子殿下認識這姐姐呢……
極力壓掉心中一抹怅然若失的感覺,她自個兒出神着,而這個時候,太子殿下已經提筆在另外的三個面畫起來了。
一面,身段婀娜的人兒彎腰而下,似乎是在采撷着什麽,側着目很專注。
一面,半蹲着在地的姑娘裙裳迤逦,她眉眼輕笑,似乎在陽光之下烨烨生輝。
最後一面,面容姣好的美人手執團扇,安靜美好得像是在畫中走出來的一樣,不,她原本就是一幅畫啊。
完筆,太子殿下把狼毫給變沒了,自己倒是雙手捧着細細地看。
這四個人物雖然是畫出來的,但是她的一颦一笑,似乎是永遠都留在自己的心裏。
就像是他今天想作畫,毫不猶豫的,他便能夠如斯畫出來。
筆法寥寥,但神韻極佳,就像是……就像是他練習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