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他的眼光,霎時間绯君幽臉上的血色又咕咚咕咚冒出來了,她飛撲到桌子上拿半身子去遮掩上頭的一幅畫,眉間眼上卻扯開一股大大咧咧的笑但這笑又是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兒,她呵呵道:
“哎呀師父,徒兒,徒兒該死确實偷懶了,經絡圖還沒有畫好,師父可不可以再寬限徒兒一點時間?”
可惜殿下忒不會看人的臉色,一聽到這樣的回答他倒忽然好奇起來:
“沒畫好?是怎麽一個沒畫好,是畫了一半的意思還是畫錯了的意思,沒關系,本殿下是一個很親和的師父,索性我現在也來了,你可以給我看看先看一半也能先發現點問題。”
绯君幽幹幹地笑,臉上的表情看着貌似有點便秘了,主要是平日裏她也沒見她家師父這麽“親切和藹”并且樂于授受過,換而言之,太子殿下從來就沒有這麽擺正自己是位師父這個身份,而現在,千時百日他不擺正身份也就罷了,偏偏恰巧現在不需要他來擺正他卻貌似興緻濃郁了……绯君幽憑借自己不是很發達的腦袋,真心不知道師父這是個什麽想法。
可是,無論是什麽想法,此時此刻她很堅定立場地認爲,身,下的這幅畫,她卻卻不能夠讓師父瞄上一眼!
隻是因爲,這一副畫,在绯君幽失神的空當,她畫就的,根本不是什麽人體經絡圖,而是,眼前這位殿下的……背……還是裸的……
于是她隻能堅持:
“額師父這圖太差勁了徒兒實在拿不出手啊,師父給徒兒一點點時間罷徒兒隻要一柱香的時間,一柱香便好……”
可是,偏偏绯君幽越堅持太子殿下就越覺得好奇,他一好遨奇便直接站起來,化言語爲行動,直直往绯君幽走過去。
于是绯君幽隻覺得自己後背冷汗涔涔了,她下意識捂了那張畫放在身後一步一步往後退。
不過她退一步太子殿下就往前走一步就是了。
她喏喏道:
“師父啊,不要啦,這個真的沒什麽好看……”
可惜語言蒼白無力……
不僅僅語言,她現在都覺得自己整個人蒼白無力……
終于太子殿下把人都逼到角落了他淡定道:
“沒什麽好看的那你隐藏什麽,乖啊……”
一邊他低聲誘哄一邊他側身,伸手便拽住绯君幽藏着掖着的畫。
绯君幽覺得無限悲催,可是太子殿下威嚴還在,她也不敢太過強烈反抗,最終隻能抿了抿嘴,拿着一張頹敗的小臉眼睜睜地看着那白花花的宣紙在太子殿下的手中展開。
那一刻,她以爲就連自己的呼吸都沒有了。
那一刻,她的臉上不可避免的是一整張的深玫瑰那種紅。
而太子殿下,他看着畫中的景象,整個人都呆住了。
绯君幽看他臉色越來越凝重,越來越嚴肅,整顆心都提到嗓子眼。
空氣也似乎是凝固了,搞得绯君幽有點窒息的感覺。
完了,完了完了。
師父會不會大怒,會不會生氣……
可是,畫這麽一幅畫也不是她心之所願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畫出來的。
一愣神的功夫,難道,她是用意念在畫?!
終于,太子殿下總算有點反應了。
他轉頭去看绯君幽,拿着一種不可置信的神态,問她:
“這個,是你畫的?”
绯君幽屏住呼吸,點點頭。
順便,她趕緊說:
“師父我錯了,徒兒錯了,請師父責罰罷!”
連哭腔都被她拉出來了。
太子殿下又瞥了她一眼,随後道:
“嗯,錯,你确實大錯特錯,绯君幽,你要曉得現在你在畫的是經絡圖而不是美術,你要把重點花在經絡穴位上而不是美工上,像這背部,寥寥幾筆就行你畫得這麽精緻是幹什麽,有什麽用,簡直是舍本逐末,要端正态度!”
啊?!
一瞬間,绯君幽臉上的表情僵了。
太子殿下随手把圖還給绯君幽,命令道:
“現在,你在這背部給我點上各種穴位。”
話音落下,绯君幽這才回過神來,看着自己手不自覺接過的圖一愣一愣的。
那一刻,她實在搞不清,自己的心裏,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師父沒認出這畫畫的是他自己,自己的小心思不會被看穿,她本該高興才是。
但是,怎麽忽然她心裏有一股酸酸的感覺,一直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泡,冒到她又從肚子裏生出一抹小小的委屈……
她皺着眉,頗不情願地說:
“是。”
走到桌子前面。
鋪開宣紙,绯君幽看着她精心畫就的畫作,手中執着狼毫總是下不了筆。
那是她精心畫出來的太子殿下的圖啊,就這麽在各處點上穴道,那不是毀了?!
半晌她再拿帶着祈求味道的眼神看太子殿下,說:
“師父,要不然,這幅畫既然不符合您的要求,君幽便再拿另一張畫吧。”
太子殿下立于绯君幽身後,挑了挑眉口中語氣略帶勝利,道:
“怎麽,現在舍不得了?這就是你舍本逐末的代價!”
“所以,绯君幽,再教你一句,做事情要有所側重,并且必須明白自己在做什麽,要做什麽,時時刻刻的。”
绯君幽苦哈着一張臉,受訓道:
“是,徒兒知曉。”
太子殿下久不見她落筆都有點不耐煩,索性他執起绯君幽的手,教她在畫作上點下風門穴。
绯君幽不期然自己的小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給包圍了在那麽一刹那心尖兒一顫,連帶着整個身軀的反應都是一抖。
太子殿下猶不察覺,兀自道:
“看,這裏便是風門穴。”
“還有這裏,這裏是秉風穴。”
“這裏,這個位置,是天宗穴……”
…………
…………
耳邊低低地回蕩着太子殿下的聲音,他每點一個穴位便念出它的名字,而他的聲音難得的認真溫柔低沉,直直撞到了绯君幽的心坎上,令她的心思不自覺地甯靜下來。
側目,她可以看到太子殿下對着畫作對着穴位專注的模樣,那種樣子,是之前绯君幽難以看到的。
而桌子上的原本的太子殿下的美背,在太子殿下的圈圈點點中不一會兒便被描出一道道脈絡一個個穴位,看着倒很像把人體給剖出來。
可是,不知道爲何,绯君幽再看之時,卻覺得這畫作柔和了許多,看來,也沒有想象之中那麽難看。
唇角蕩出一抹歡喜的笑,她感覺這一刻靜靜的,很美好。
“好了!”
等到太子殿下把整個經絡都繪出來舒了口氣順便放開绯君幽的手的時候,绯君幽看着太子殿下,歡喜道:
“師父記得真好,君幽也要像師父那樣爛熟于心才行!”
于此後多少個日,日夜夜,绯君幽愣是把整個人的經絡穴位背了個絲毫不差,從頭發稍到腳後跟,從左手尖到右手尖,沒一處被她放過。
太子殿下自然對此萬般欣慰,覺得他這個徒弟真是個“靈童”,極有天賦的那種。
那張她們共同繪制的圖畫,此後被绯君幽偷偷私藏起來,每一次的拿出來觀看,她都似乎能感受到,太子殿下在她身後的那種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