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也不給他回答的時間,還說他是啞巴?
低沉的聲音隐忍,他終于開口:
“你是誰?”
女孩子熱情洋溢的眼神一頓。
半晌,她才摸摸鼻子不自然道:
“對哦,你還不認識我,你好,我是夜府大小姐夜嫣兒,很高興認識你。”
她太年輕,單純地以爲隻要是在這座城裏出現的,沒人不知道夜府是什麽府第。
所以她一句話讓魔君成功地覺得是句廢話:
夜府,哪裏的夜府,夜府的大小姐又是什麽鬼?
眉目裏的暗黑又多了一層,連帶着周遭的空氣都寒一寒。
偏偏就算小女孩有點感覺,到底還是沒多想地隻攏攏身上的衣裳,瞪着一雙天真的大眼睛看他。
看到夜嫣兒的無辜神色,魔君他的氣焰,莫名其妙地熄了……熄了……
他歎了口氣,又問個問題:
“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記得,他好想叫過她離開……
而環顧四周,他不自覺地想,一般人,還是個女人,遇到那天那個情況,不是應該尖叫着害怕地能有多遠跑多遠麽?
那一天,他才曆了魔劫才想休養,卻沒想到自己昏昏沉沉的聽到破落的屋外有聲音,他隐匿起來,卻因爲傷勢很重并沒有藏得很好,期間還因爲昏昏欲睡把持不住衣袖掃掉桌子上的一隻燭台,于是引得那個原本遠去的聲音又響起。
他當即就藏了起來,果真,來人被他制住,可是他也體力不濟……
其實,在看到隻是一個初識仙法的小女孩以後,他覺得對自己沒什麽威脅,是暗松了一口氣的,因不用折騰,隻要她圖不軌,他能很輕易地殺了她滅口。
可是小女孩很乖,并且自己很累。
熬不住,他暈了過去,卻又害怕自己在暈過去之後小女孩對他下手,所以趁着餘威還在,他讓她走。
看樣子她沒走,而這幾天,還是她在照顧他的?
果真他這個問題抛出來,小女孩有微微的不爽:
“喂,什麽叫做在這裏做什麽?你昏迷了三天欸,這三天以來,是我在照顧你欸,你竟然連一點感謝的話都不說,卻質問我在這裏做什麽?”
随即她戳戳魔君的胸膛,理直氣壯道:
“你這個人真是不識好歹,要不是我,你能這麽快就醒來麽?啧啧啧,你看你受了這麽重的傷欸,這手上,腿上,皮肉上都燒焦了,喂,你是怎麽弄的才能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
女孩銀鈴一般的聲音在喋喋不休,她淺紅的小嘴随着話語一張一合的,在這麽一個悶熱的天氣裏,卻似一陣風一樣吹進了魔君的心裏。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一個女孩子,渾然不知,毫不設防地,責怪,質問,他堂堂一個魔君。
很多奇怪的形容詞,可是在之前的十來萬年,他還真真沒有體味到,這些詞語的妙處。
或許是知道自己心中的變化,魔君撇過臉去不再看她那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他才冷冷道:
“不關你的事!”
夜嫣兒一口氣就吊在那裏,不上也不下。
這真真是一個不是很好的開頭呢,可是爲什麽,偏偏就陷入到這個劫難裏面去呢?
夜灼涼擁有夜嫣兒的一切記憶,他回憶到這裏,隻感覺自己眼眶濕熱,他不是那種輕易就哭的人,可是每每想到那一次初見,夜嫣兒那漏跳了一拍的心,他怎麽都覺得,不值得。
曾經記得有人這麽說過,劫匪和無辜的被劫少女,一着不慎,兩個人都會輸在那一場出發點單純的起因中。
隻是想多賺些錢财而已,到最後劫匪折了一身引以爲傲的本領,少女失了一顆心。
因據說女孩子心裏都有一番柔腸百轉的夢,或許劫匪起先對她很不好,但是若是不經意間對她好了,這印象便比那些一直都對自己好的深刻很多。
呵,原來他不是十惡不赦的,他的心還有好的存在。
他的娘親和那高高在上的魔君,便是這樣的代表吧。
他差點殺了她,可是面對着重傷中的他竟然還給自己一句“别怕,你走”的這個人,夜嫣兒留下來了。
所以,走不開了。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夜嫣兒是大家閨秀,活了十八年她從來沒使過一次的小性子,在這一瞬間奇迹般的使出來,她從他那句話中回過神來,瞪了他道:
“哼,不關我的事就不關我的事,誰稀罕管你的事,你現在醒來了可以鼻孔朝天地說沒我什麽事了?也好,我夜嫣兒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以後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沒有半毛錢關系!”
說完夜嫣兒站起來,轉身就走。
一直到女孩子離開了,魔君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個字留住她。
重新躺回床榻上,魔君手放在後腦勺那裏觀望了屋頂好久,可是就算心重新靜如止水,卻一點睡意也沒有。
摸摸突然叫了一聲的肚子,魔君坐起來,心想不如去找些吃的?
可是等到穿好長靴,他一站起來,目光觸及到二進的裏間,瞳孔忽然一縮。
夜嫣兒帶來的那隻食盒,竟然靜靜地立在滿是灰塵的桌子上。
他信步走過去,站着去掀那個食盒。
入目的是一碗蓋了蓋子的白粥,兩小碟下飯的菜,還有一盅上面漂浮着紅棗枸杞的雞湯?
不吃白不吃,正好肚子很餓,于是魔君捧起粥碗,拿了筷子便開吃了。
粥煮的很到火候,是他的口味,沒有太清,也沒有太糊。
喝完一碗,他又意猶未盡地去看那一盅雞湯。
真的餓啊……就一碗粥,怎麽夠他飽的?
于是他開始料理那一碗雞湯,一直到雞湯一滴也不剩。
吃飽的感覺就是好,魔君想了想,準備出門去走走活動活動筋骨。
卻不曾想,他這腳才踏出屋子門,門邊那個淺紫色的身影卻不期然映入自己的眼簾。
夜嫣兒看到魔君出門顯然很緊張,她的眼睛裏,有看到魔君的被驚神情,也有閃爍着的心虛。
索性魔君面無表情地站在她對面,看她。
半晌後她清清嗓子,終于調整情緒道:
“我來拿我的食盒,我把它忘在這裏了!”
唔,是個很蹩腳的理由。
魔君這麽想。
後他輕輕“哼”了一聲,一句話也不說就又往外走了。
身後,夜嫣兒看着他閑适從容的腳步,嘴不自然地撅起,眼裏頭有惱怒的火花,手不耐煩地扯扯自己垂在後腦勺的烏黑秀發。
靠!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麽啊!竟然在賭氣出門之後又不放心地反轉回來,站在門口尋不到借口進去,便一直站到現在,還要承受他不屑的表情,有病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