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現在,許氏一知道百裏露瑤被接回來了,頓時又驚又喜,心中連日來的陰霾也因此而稍稍散去了些。
而前來彙報這個消息的陳嬷嬷臉上,卻盡顯猶疑,一副有話想說的模樣。
許氏眼見對方露出這副表情,登時心裏一咯噔,感到不妙的道:“嬷嬷,你這是怎麽了?有話就快些說出來。”
陳嬷嬷擡頭瞥了許氏一眼,爲難的道:“其實,大小姐的親事已經定下了,這會被接回來,就是爲了完婚的。”
聽到這話,許氏頓時一驚,整個人‘嚯’的站起來道:“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現在才來報?”
陳嬷嬷連忙擺手道:“老奴也是剛剛才得知呀,王妃那邊又瞞得緊,還是今兒男方家前來下聘,老奴才打探到的。”
許氏緊拽着手中的水紅絲帕道:“定的是哪家公子?你都打探到些什麽,快一一說出來。”
陳嬷嬷聞言縮了縮脖頸道:“定的是正三品年大人的嫡次子,聽說這位年大人不久就要遠赴蒼州任職,因爲路途遙遠,且蒼州又是年大人的祖籍,所以此去會攜帶一幹家眷,也算是回鄉定居了。”
許氏頓時呆住,張了張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蒼州?定居?那女兒豈不是要遠嫁,再也回不來了。在這京都,好歹她也是王爺的庶女,凡事定當能被照拂一二的,在夫家也能擡起頭來說話,不至于受什麽窩囊氣。
可一旦遠嫁,就算在那出了什麽事,這路途遙遠的,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有哪個能去替她撐腰不被人欺負。就是空有王府庶女的身份也無用呀。
一想到這,許氏登時急得在屋裏團團轉,現在怎麽辦,難道真要看着女兒遠嫁蒼州?不管怎麽說,那也是她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肉呀。
陳嬷嬷站在一旁勸道:“許姨娘,您别急呀。總能想到法子的。”
許氏絞着手上的帕子道:“我能不急嗎,瑤兒本來是可以做皇子妃的,如今倒好,不但要嫁到一個小小的正三品官家,還要長途跋涉到蒼州那種鬼地方去。”
她就知道王妃果然不是個能容人的。這一逮着機會,就想盡法子的要把瑤兒給打發出去了。這才幾天哪,這麽快就給瑤兒定好夫家,連聘禮也下了。
陳嬷嬷輕歎了口氣道:“唉,這倒也是,誰知道王爺在想什麽呢,放着好好的皇子妃不讓做,偏要把大小姐嫁到普通官家去。”
許氏一頓,登時就甩掉了手中的帕子,恨聲道:“到底不是他的種,能指望他什麽呢。”
陳嬷嬷一唬,吓得連聲道:“哎喲喂,姨娘,這話可得小聲點,要教别人聽了去,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被這麽一提醒,許氏也自知一不小心說錯了話,但還是憤怒難平道:“原本就是,到底不是親爹,哪能真指望他是真心疼瑤兒的。”
終究是隔了一層的,否則哪會對瑤兒這麽不上心。
許氏越想越不忿,直望着陳嬷嬷道:“你立即去一趟百裏府,告訴那個老不死的和她兒子,到底還要不要自個的親孫女和女兒了。讓她們想法子攪了瑤兒的這門親事,要是辦不好,可就别怪我撕破臉捅破窗戶紙了。”
這個老不死的威脅了她那麽多年,如今也該換她來威脅威脅對方,出上一口惡氣了。
陳嬷嬷聞言有些擔憂的道:“這要是逼急了對方,他們惱羞成怒該怎麽辦?”
許氏一哼,扶了扶頭上的發钗道:“惱羞成怒又如何,那個老不死的再怎麽樣也不敢跟我撕破臉。上回那麽一說後,她不就安生了一陣子嗎。”
她可算是看明白了,這個老不死的貪圖享樂得很,才不舍得放棄她這棵搖錢樹。這事一捅破,那内裏早已破敗的百裏府能受得住王爺的怒火才怪。她現在就是吃準了這點,才敢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陳嬷嬷聞言倒也贊同的點了點頭,也是,上回她才拿了兩千兩過去,又把姨娘說的那番話複述一遍後,那百裏老夫人的臉色雖然難看得吓人,但到底還是沒有做出任何舉動來。可見姨娘的威脅确實是奏效了。
許氏輕舒了口氣道:“去的時候硬氣點,好好挫一挫那老不死的氣焰。”
她現在已經想通了,那老不死的比她還怕王爺知道真相,誰叫這一切對方才是主謀呢,百裏府的人又沒一個争氣的,早就敗光了家業。這時候若是與她撕破臉,把事情捅到王爺去,那麽百裏府絕對會在下一刻就徹底破敗。
陳嬷嬷低頭應了一聲後,便出門退下了。
屋内的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屋頂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陳嬷嬷小心翼翼的出了院門來到王府的側門,随便捏了個借口,又塞給守門的護衛各一個分量不小的荷包後,這才被放行。
出了王府的側門,陳嬷嬷七拐八拐的一路來到一座裝修氣派的府邸前。左右張望了一下,确定沒人後,這才快速的走了進去。
在府中婢女的帶領下,陳嬷嬷熟門熟路的來到百裏老夫人居住的院子,見到了正靠在榻上昏昏欲睡的百裏老夫人。
隻見其頭戴褐紅色繡祥雲抹額,身着大紅色的緞服,雙眼輕閉,任由身後的老嬷嬷一下一下的爲她揉按着太陽穴。絲毫也沒有因爲陳嬷嬷的到來而有睜開眼的意思。
見到這陣仗,陳嬷嬷心下暗哼,有什麽好擺譜的,這些年若不是有姨娘的大把銀兩支撐,這老夫人哪還能像現在這樣,吃穿不湊外加有婢女伺候的。
不就是姨娘上回隻肯拿來兩千兩嗎,這回一來,這老夫人就明着宣示起了自己的不滿,真把自己當成祖宗了,是人都要供着的。
陳嬷嬷頓時就挺直了腰杆,輸人不輸陣的将許氏早先吩咐的話一字不漏的給重複了一遍,她就不信氣不到這百裏老夫人。
果不其然,百裏老夫人剛聽了開頭幾句,霍然就睜開了眼。聽完陳嬷嬷的話後,這臉上登時就猶如霜降一般,凍得徹底。
陳嬷嬷心裏頓時暗爽不已,極有氣勢的撂下一句道:“姨娘說了,這件事若不盡快辦好,她就将事情捅到王爺那去,到時候,誰都沒好果子吃。”說完擡腳便走了。
隻留下氣到内傷的百裏老夫人,一直伺候着的張嬷嬷連忙端了盞茶過來道:“老夫人,您先吃些茶消消氣。”
百裏老夫人一把就揮掉了茶盞,怒極道:“許畫這個賤人,居然敢這麽威脅我。”
張嬷嬷連聲道:“老夫人,您的身子要緊,跟她置氣不值得。”
百裏老夫人怒目圓睜道:“那個賤人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我,她能有如今這樣富貴的生活嗎。這個吃裏扒外的賤骨頭。早知道我就不該把她安排到百裏澈身邊,養出了這麽一頭白眼狼來。”
不過是讓她多拿些銀子回來罷了,這本來就是自己該得的。沒有當初的安排,這賤人哪能進王府當妾室,享受榮華富貴。前幾日要她拿個幾萬兩而已,誰曾想對方居然敢打發人回來說沒有,就隻給了區區兩千兩,當是在打發叫花子嗎。
現在更是敢變本加厲的威脅了,這個作死的賤人。百裏老夫人越想越發的恨得很。
正巧,百裏老夫人的獨子百裏洵回來了,帶着一身的酒氣,一看就知道剛從花街柳巷中回來。
百裏老夫人一見,更是愈發惱怒,劈頭蓋臉的罵道:“你個囊貨,整日除了喝酒尋樂還會做什麽,就隻會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百裏洵帶着三分醉意,雖挨了罵,卻是習以爲常道:“娘,兒子又怎麽了,不就是喝點花酒嘛。哪來的爛攤子要您收拾了。”
他這回可沒滋事打架,不過是新嘗了天香樓裏的花魁滋味罷了,他可是給足了銀子的。
百裏老夫人冷冷的哼道:“還不是你那好女兒的事。”
女兒?百裏洵不以爲然的道:“薇兒她們呀?她們能有什麽事啊,不都在院子裏學刺繡嗎?”
百裏老夫人頓時氣極道:“我說的是露瑤。”
露瑤?百裏洵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他确實還有個别人幫養着的便宜女兒,頓時極不在意的道:“噢,露瑤呀,她怎麽啦,不是在王府吃香的喝辣的嗎。”
對這個女兒,他實在是提不起什麽心情多關心幾句。跟她娘也不過是溫存過幾回,嘗了一時的新鮮罷了。自小又沒見過面,也沒喊過他一句爹。簡直比陌生人還不如,這會冷不丁的聽到這個女兒的名字,還能指望他生出多少關心之意來。
百裏老夫人眼眸一瞪:“你給我閉嘴,現在有事要交給你去辦,你給我過來牢牢的記好了。”
她想過了,這個孫女的事還真是不管不行,若不把親事給攪和黃了。許畫那個賤人還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來呢,現在百裏府還需要這賤人的銀子支撐,事情要是敗露,被百裏澈那個庶子記恨上,那百裏府可就真是要破敗了。
百裏洵不情不願的挪着步子走到百裏老夫人跟前,聽着她的小聲吩咐。
誰也沒注意到,屋子的窗口邊,‘忽’的閃過了一道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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