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聽凝此時正與收下的兩位管事和幾個掌櫃等齊聚一堂,就連一直呆在宜興城的關元也赫然坐在其中。
今天正是月末,又到了每月例行一次的結賬日子,幾乎每個人身旁都放着一本厚厚的賬冊以及一個小木匣子。
夏聽凝輕抿了一口熱茶,一股暖流頓時由喉往下流入腹中,讓她感到十分舒适。素手輕輕的扇着從茶盅裏蒸騰出來的氤氲熱氣,道:“這個月的生意如何,都一一報上來吧。”
堂中的各人均互相對視了一眼,極有自知之明的等着兩位管事先開口彙報。果見常管事率先恭敬的答道:“小姐,現在您名下那些莊子的産出,除了能夠供應給兩件酒樓外,還有大量的剩餘,不知這些剩下的産出該如何處置。”
如今莊子裏的各種産出早已遠遠超過了他的預算,就算兩間酒樓裏每天需要的食材多得驚人,再加上還有從中挑選最爲新鮮的送到小姐那去,但這些也不過是莊子産出的冰山一角罷了。這會那些種植在溫室裏的蔬菜和養在棚裏圈中的動物,真是多到吃都吃不完。他也不敢讓人去采收蔬菜或宰殺動物,就怕沒地方可以放。隻能放着它們繼續養着了。
讓他大爲頭痛的是養雞場裏産出的那些雞蛋。真不知小姐是怎麽做到的,竟能叫那些母雞一天下兩個蛋。要知道這母雞每天隻下一個蛋那可是亘古不變的道理,怎麽到了小姐這就全然不同了呢。這翻了一倍的雞蛋可真是不得了,眼瞅着都快把倉庫給堆滿了。
夏聽凝聞言一擡眼眸,露出一絲極淺的笑容道:“常叔覺得這些産出應當如何處理呢。”
她的手下既要是個忠厚老實讓她信得過的,也要是個又能力懂得處理一些出發狀況的。否則日後但凡有一丁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要她親自過問,親力親爲的去解決,那她豈不是要累個半死。
常叔微微偏着腦袋想了想,又擡頭道:“老奴認爲不如把這些食材賣給其他的酒樓吧,可以提高些價位,那些人可沒少打聽咱們酒樓裏的食材來源呢。”
要知道同樣的一道菜,若是用不同品質的食材做出來,那味道可真是相差甚遠。而莊子裏飼養出來的動物肉質又十分鮮美,蔬菜也長得好,這暖煙樓之所以每日都客似雲來,便是因爲酒樓中的菜式新穎,又異常美味。這除了跟小姐所教的那些烹調方式不同外,還與這些品質好的食材有着密切的關系。
夏聽凝聞言卻淡淡搖頭:“這想法有些狹隘了,整個京都統共才幾家酒樓,而且大部分的客源都被我們暖煙樓所占據,食材若光賣給這另外幾家酒樓,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他們吃不下這麽多食材的。”
常叔聽後也覺得是這個理,便皺起了眉頭道:“那依小姐之見,該如何做才好呢。”難道要放任那些食材壞掉不成?
夏聽凝輕輕搖晃着茶盞裏的茶水,開口道:“開個鋪子專門出售這些食材,那些大戶人家每日采購回去的食材可不少,我們若是能拿下這條客源,還會愁食材太多而沒有銷路嗎?今日便吩咐下去讓暖煙樓的夥計們将這事好好同客人們提上一提。”
相信到時候那些常來暖煙樓光顧的熟客定會支持的,畢竟酒樓裏的菜式他們也都嘗過,是極其喜歡的。現在隻不過是府中的廚房改而采購同暖煙樓一樣的食材罷了,隻是小事一樁,動動口而已,他們應該都會樂意的。
到時候鋪子一開起來,相信這幾個莊子的産出定能爲她帶來另外不小的盈利的。
常叔連連點頭,也覺得這個法子極好,便道:“是,那老奴待會便去辦這件事。”小姐的想法果真是要比他周全多了。
常叔彙報完莊子的事後,坐在一旁的于叔這才開口道:“小姐,兩家酒樓還有美人堂和珍寶軒的生意都極好,這個月的盈利可比上個月還要多得多呢。”
說罷便準頭示意幾間鋪子裏的掌櫃詳細禀報具體的情況。
坐在最前邊的陳掌櫃道:“小姐,暖煙樓這月來的生意确實極好,因爲酒樓裏在大冬天還能有蔬菜吃,所以吸引了很多的客人。即使是在這樣寒冷的天,生意也沒有冷淡的現象。這是這個月的盈利和賬冊,扣除發給夥計們的月銀後共有四萬三千多兩。”
這僅僅是兩間酒樓中其中一間的盈利,而他是負責打理着最早開張的那間暖煙樓的,另外一家分店并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内。
陳掌櫃恭敬的将賬冊和匣子奉上,站在夏聽凝身旁的晚玉便走了下來取走東西。
而另一間暖煙樓的謝掌櫃也恭敬的奉上了賬冊和銀票:“小姐,小人打理的酒樓分店生意也不錯,這個月有四萬兩的盈利。”
他是由于管事新提拔起來的,對于這月銀豐厚的差事那可是滿意得緊,自是每日都勤勤懇懇的打理着分店。
夏聽凝清點了兩個匣子中的銀票後,便将其擱到一旁,打算回去再查看這些賬冊。
兩家酒樓彙報完後,便輪到了美人堂的蔡掌櫃,美人堂的生意早已步入正軌,每月的盈利極是穩定。所以蔡掌櫃也隻是說出了這個月所賺得銀錢多少後,便奉上了匣子和賬冊等着夏聽凝自行查看。
接着珍寶軒的徐掌櫃也跟着彙報了鋪裏的情況,生意節節攀升,是這幾間鋪子裏盈利最多的,足有二十萬兩。他鋪子的夥計領到月銀後個個都樂不思蜀。
最後便是籌備着還未開張的雪鍛坊的劉掌櫃了,隻見對方道:“小姐,雪鍛坊的一切開張事宜都已準備好了,布匹早在兩天前便已全部染好,各種款式的衣裳也都趕制了出來。就等着日子一到,便可開張了。”
他每日都盡心盡力的檢查着鋪子裏的那些布匹,看看還有沒有什麽缺漏的,畢竟這關系到幾日後的開張是否順利。剛才眼看着前邊的幾個掌櫃都彙報出了驚人的盈利數字,他相信隻要他照着小姐的話好好打理,下個月也定能像别的掌櫃一樣有豐厚的收入的。
夏聽凝淺淺一笑:“恩,開張那日,務必要招呼那些客人,讓夥計們都打起精神來,可别一個不小心讓人順手牽羊的摸走了鋪裏的衣裳。”
上回美人堂裏便發生過這種事,因爲生意太過火熱,夥計們一個不注意,便教人給拿走了一盒價值八十兩的雪花膏。這還是後來清點貨物時才發現的,自此她便讓夥計們都提高警惕,畢竟到美人堂裏買東西的人魚龍混雜,這讓她不得不防。
劉掌櫃連連點頭,這生意太好,有時候确實會兼顧不到一些地方。沒準一轉眼就會教人給鑽了空子。有了小姐的特别囑咐,他自當是會十二萬分注意的。要知道那些衣裳和布匹每一樣可都不便宜呀。要是丢了件貴重的,他還不知得哪年哪月才能還清呢。
料理完鋪子的事後,夏聽凝便直接揮手讓這些掌櫃們都下去,大堂内轉瞬間便隻剩下兩位管事和關元。
夏聽凝輕輕轉頭望向關元,等着對方開口。
關元也如同其他人一般奉上了匣子和幾本厚厚的賬冊,笑着道:“小姐,這是宜興城和其他鄰城這個月的盈利,共有三十多萬兩。幾個莊子也如同剛才常管事所說的那樣,小的回去後便會按小姐說的處理那些食材的。”
夏聽凝輕輕點頭道:“好,這事就交給你了。另外,那件事辦得怎麽樣了。”
關元正了正神色道:“小姐,那些水稻的長勢極好,父親也聽從您的吩咐将種着那些水稻的莊子給嚴格把守起來,在裏邊種地的都是些信得過的人,并沒有讓其他人知道。私底下也在繼續買下那些田地,等地夠大了,便再給圍起來種植這些水稻。”
他初見那些水稻時便感到極其驚訝,普通的水稻哪會像這些一樣,一看就知道産量定是尋常的好幾倍。他們可種了十幾畝呢,到了收成的時候這些米還不得多到堆滿了倉庫。小姐到底是從哪弄來的種子,竟是這般的神奇。要知道種這樣一畝地的水稻,可抵得上别人種好幾畝呢。
不過也正因爲這樣,他才明白當初小姐爲什麽極其看重這件事了,還再三交代定要找極其可靠的人來辦。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不想盡法子來搶種子才怪呢。那可是比平常還要多出好幾倍的盈利呢。
夏聽凝點點頭,繼續道:“今年收成的時候也别找太多人手,畢竟人多嘴雜,甯可辛苦點多忙活幾天,也别教人給發現了。到時候便開間米鋪開始賣米吧。平時行事也要多加注意,收成後那些多出來的米全部給我鎖進倉庫裏,别讓人知道我們有這麽的産量。”
畢竟有多少畝地可都明明白白的擺在那裏,要是收成後無緣無故的多出了好幾倍的産量,怎能不教人生疑。
關元也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連連點頭應下。這糧食對于一個國家來說可是極其重要的,小姐若是握住了這個,那可就真是不得了了。
夏聽凝又轉頭吩咐常叔:“你也開始四處買下一些地吧,先做好準備。”她要慢慢的掌握住糧食這一行。
常叔也應了聲是。
處理完生意上的事後,夏聽凝便帶着将近十本的賬冊和七十多萬兩的銀票登上馬車回到了夏府。一踏進自己的房間,便馬不停蹄的看起了賬冊,聚精會神的算起賬來。
晚玉對于夏聽凝這種不用算盤隻用紙筆算賬的方式早已見怪不怪了,十分乖巧的站在一旁磨墨。
足足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後,夏聽凝才總算看完了這一本本厚厚的賬冊,也對自己名下那些鋪子的收益有了了解。對比上個月的賬冊後發現,業績确實有所增加。這對她來說是個好消息。
夏聽凝舒展了一下腰身,讓晚玉将賬冊和銀票都給收起來鎖進箱子裏去。又看了看外邊的天色,這個時候,娘親應該午睡醒了。
夏聽凝略有所思的帶着晚玉來到了水氏的房裏,遠遠的确瞧見有個人剛從她娘親的房裏走了進來。
對方冷不丁的同夏聽凝打了照面,臉上的神色有些驚訝,半晌才怯怯的道:“二姐姐。”
這人正是夏青荷無疑。
夏聽凝看着對方淡淡的道:“四妹妹是來看我娘的。”
夏青荷一副腼腆羞澀的模樣道:“是的,二姐姐。妹妹是來向姨娘學刺繡的。”
夏聽凝的眼眸在掃過對方發邊插着的一隻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簪時微微一頓,神色不變的開口道:“這是打算要走了嗎,不再多坐會。”
夏青荷微笑着搖頭,伴随着自身的動作,頭上的那隻金簪也閃現出熠熠光芒來,隻聽對方道:“不了,已經叨擾了姨娘好一會了。青荷也該回去了。”
夏聽凝聞言也不再挽留:“那四妹妹走好。”
夏青荷保持着得體的笑容,點頭後便繼續往前走,出了梨院。
夏聽凝也邁開步子進了水氏的屋裏,隻見自家的娘親正坐在梳妝鏡前打理着自己的妝容。
從鏡中見到夏聽凝後,便急忙轉過身來,歡喜道的道:“凝兒,你來啦。”
她伸手拉過女兒在自己身旁坐下。
夏聽凝也就順從的坐了過去,眼眸掃過桌前的首飾盒,果見裏邊少了一隻金簪。
淡淡的開口道:“娘,夏青荷來過了。”
水氏先是一怔,後又反應過來道:“是啊,那孩子剛走,你許是在外邊碰巧遇上她了吧。”
水氏說話時的語氣很是輕快,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女兒稱呼對方爲夏青荷而非四妹妹。
夏聽凝又繼續道:“娘把那隻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簪給她了。”
娘親的這些發簪可都是她着人特地打造的,每一支都極其華麗名貴。
水氏點頭道:“是啊,你不知道。那孩子多可憐,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好歹也是個小姐呀。沒想到日子過得這般不好,娘便把簪子給她了,就當是見面禮了。”
夫人可真不是個能容人的,雖說是庶女,但也不該連件好點的首飾都不給吧。水氏想到這,不禁搖了搖頭。
夏聽凝挑了挑眉:“喔,她是這樣跟娘親說的嗎?”
倒真是會裝可憐,竟想出這招來博取她娘親的同情。
聽着女兒十分冷淡的語氣,水氏這才感到有些不對,擡頭望了眼女兒道:“那倒沒有,隻是我看她打扮的太過素淨,頭上連隻發簪都沒有,就隻戴了隻成色極差的玉镯子。這才給了她隻發簪。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她不過是送了支簪子給那孩子,凝兒怎麽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夏聽凝輕歎道:“娘,那夏青荷你少接觸爲妙。她突然間開始對你熱絡起來,怕是沒安什麽好心思。”
她倒不是舍不得那簪子,隻不過這世上可沒有免費的午餐。她之前才給過對方不少的銀兩,上回這夏青荷來見她時可沒打扮得像今日這般寒碜。這會卻刻意爲之,想想都知道對方沒安好心。
她娘親今天給對方發簪,明天給對方镯子的。久而久之,這麽容易就能得到好東西,隻會讓其越來越不滿足,心越來越大,認爲這些都是她應有的。
水氏一驚,睜大眼睛道:“不會吧,我看那孩子挺實誠的。凝兒,會不會是你想多了。”
青荷那孩子對她挺熱誠的,而且看起來又有些怯生生的,蠻讨人喜歡的,她真會像凝兒說的那般對自己不安好心嗎?
夏聽凝微微皺眉道:“娘,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人心隔肚皮,她又不是你生的,而且人家自個可還有一個生母呢。沒事卻整日裏往梨院跑,說她沒有别的心思,誰會信。”
她娘親就是事事都不會多想,總是人家說什麽她就信什麽。也不懂得去推敲别人這樣做的含意。
水氏頓時一噎,想了想也覺得有理,這青荷确實是這幾日才突然對她熱絡起來。對方之前專門來找她學刺繡,又表現得極乖巧,她也就沒往深處想。如今女兒這麽一提,确實是有些不對勁。
水氏擰起了眉頭道:“凝兒,你覺得她這樣做會是爲了什麽。”難道是貪圖自己這些首飾嗎?
夏聽凝把玩着首飾盒中的一隻發钗,露出一抹淺笑道:“還能爲了什麽,多半是想讨好你,好從我這得到什麽吧。”
對方的心思她差不多也能猜出個大概來,這個朝代的女子一生都在爲嫁個好夫君而籌劃着。夏青荷想必也不例外,而且對方的心思不小,怕是想嫁個有權有勢的人家吧。這點從她上次與對方的交談中便已察覺到些端倪,自己很快就要嫁入靜王府了,對方應當是想借自己這世子妃的身份謀個好人家。
水氏一臉擔憂:“那她會不會像老夫人和夫人那樣起心思對付你。”
有了前車之鑒,她現在也不得不往壞處想。
夏聽凝微微一笑:“她不會,至少現在不會。”隻要對方不蠢,就隻會讨好她,直到能達到目的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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