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廂外駕馬的青羽十分利落的翻身下車,恭敬的對着夏聽凝抱拳道:“夏小姐。”
夏聽凝淡笑的望着對方點點頭。
青羽又搬下一張小凳子放到馬車旁的地上,好讓夏聽凝能夠踩着凳子上車。
夏聽凝輕輕道了聲謝,素手微提裙擺,伸腳踏上了凳子。今晚出門時沒有帶上晚玉,無人能在一旁扶着她,這會就隻能靠她自個上車了。好在她并不像這個朝代的女子那般,連上個馬車都一定要人扶着才行。
而站在一旁的青羽可就沒那麽放心了,隻能小心的緊盯着夏聽凝,深怕對方一個不穩給摔了下來。
他雖有心上前扶着,可這男女授受不親。況且對方還是未來的世子妃,那就更加碰不得一丁半點了。隻好站在旁邊略有些緊張的盯着。
夏聽凝一腳踩上了馬車,正想用手攀住車廂,好借力登上去。
這時馬車的車簾從裏邊被掀開了,百裏容瑾略略彎身走了出來。巧妙的握住夏聽凝的手,微微使力便把對方拉了上來。
夏聽凝看着靠得極近的百裏容瑾,柳眉一彎的揚起了唇角,任由對方牽着她的手坐進了車廂裏。
暖和的車廂内,百裏容瑾輕輕的用手暖着夏聽凝的柔荑,溫溫的問道:“等很久了嗎?”
夏聽凝搖了搖頭,别在發邊的步搖也跟着晃了晃,淺淺抿唇道:“我剛出來,你就到了。”
他早上派人送來了信和鬥篷,信中提到晚上用過團圓飯後會來接她出門,她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外邊等他。
百裏容瑾注意到夏聽凝身上披着的,勾起唇角一笑:“很好看。”
今早姨夫一賜下這件鬥篷,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她。果然,這一穿上便越發襯得她輕靈動人。
夏聽凝微微動了動腦袋,一時沒意識對方這話是什麽意思。順着百裏容瑾的眼神看到自己身上披着的狐毛織錦羽緞鬥篷,這才了然。
軟糯着聲音道:“這個,我很喜歡。容瑾,你要帶我去哪呀。”
百裏容瑾墨黑的眼眸中閃着柔和的光:“待會你就知道了。”
又轉過頭微微揚起聲音道:“青羽,走吧。”
“是,世子。”青羽利索的收起地上的小凳子,翻上馬車後一甩馬鞭,娴熟的駕着馬車掉頭直走。
晃蕩了一陣子後,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百裏容瑾率先下了車,而後才伸出手穩穩的扶住夏聽凝。
夏聽凝雙腳沾地後,才擡頭打量起四周來,眼前的酒樓上挂着一塊牌匾,上邊正是‘暖煙樓’三個大字。
這讓夏聽凝有些驚訝的望向旁邊的百裏容瑾。這不就是被她收購了的醉香樓嗎,隻是如今已被她變成第二間暖煙樓了。容瑾帶她過來這邊做甚?
百裏容瑾似是看出夏聽凝的疑惑,伸手幫她緊了緊身上的鬥篷道:“這裏原先是‘醉香樓’,隻是如今被改成了第二間暖煙樓。我包下了這兒的頂樓,從那兒觀看整個京都,會别有一番美景。”
夏聽凝淺淺一笑,這麽說,他是特地帶她出來看夜景的了。
乖乖的邁着步子跟随百裏容瑾一起進了暖煙樓,酒樓裏的小二也熱情的迎了上來:“這位公子、小姐,可是要樓上請。”
百裏容瑾淡淡的道:“我包下了這裏的頂樓,帶路吧。”
小二恍然大悟,連連賠笑道:“原來如此,公子這邊請。”原來特地要求包下整個頂樓的就是眼前的這位公子呀,果真是氣質非凡,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
這時,于叔正好從裏間走了出來,看到百裏容瑾後便想迎上去親自招呼。再一看到對方身邊的夏聽凝後,就更是三步并兩步的急切走了上來,擠過一旁的小二。
笑得一臉燦爛的道:“原來是世子來了,您和小姐樓上請。”
他就說嘛,這靜王世子怎麽無緣無故的特地要包下他們這兒的頂樓,原來是想着帶小姐一起過來的呀。幸好他知道這世子是小姐未來的夫婿,半點都沒有怠慢,前天對方提出這要求時立馬就答應了。否則今晚不就是耽誤了小姐和世子的獨處。
百裏容瑾繼續牽着夏聽凝的道:“我們走吧。”
夏聽凝輕輕點頭,跟着對方一起來到頂樓。
頂樓很是寬敞,并沒有像樓下一樣擺着桌椅,隻是擺了一張羅漢榻,整個頂樓顯得有些空曠。從頂樓這往下望,确實能将全京都的美景盡收眼底。
百裏容瑾轉過頭對着于叔道:“端些糕點和吃食上來吧。”
他雖不餓,但這兒的膳食着實不錯,可以讓他的凝兒嘗嘗看。
于叔微笑着點頭:“好的,還請世子和小姐稍等。”
就算這靜王世子不吩咐,他也同樣會這麽做的。哪能讓小姐在這裏幹坐着,當然是要上菜了,還要上好菜才行。
于叔轉身便下樓去廚房張羅了。夏聽凝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麽,這間分店幾日前便已開張了,隻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掌櫃人選,她便安排于叔先過來這當值,等找到合适的掌櫃再換下來。
夏聽凝揚起笑容拉着百裏容瑾往羅漢榻旁邊走,伸手便将榻上的小矮桌子給搬了下來。
百裏容瑾略有些驚訝的看着夏聽凝,顯然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麽。但還是伸手接過了桌子的另一邊,順着對方走。
夏聽凝輕輕的将小矮桌子放到了地上的毛毯子中間,她剛才進來時便注意到這頂樓有一塊地方鋪着厚厚的毛毯子,看夜景當然是要随性些好,榻上就那麽點地方,怎麽坐怎麽不舒服。
所以她才想着把羅漢榻上的小矮桌子搬下來,給放到毛毯子上,這樣圍着桌子坐在暖和的毯子上看夜景定會别有一番感受的。
夏聽凝率先脫掉精緻的繡花鞋,坐到了毯子上,一雙素手正好擱在矮桌子上。
笑着對百裏容瑾招了招手,示意他也一起坐下來。
百裏容瑾訝異的看着夏聽凝率性的作爲,不禁有些失笑。他的凝兒怎麽總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肯坐在榻上,偏喜歡坐到毯子上。
雖然有些驚訝,但百裏容瑾還是順着夏聽凝的意思,輕輕脫下靴子,坐到了她的旁邊。
夏聽凝愉悅的揚起嘴角道:“你看,這毯子又軟又暖和,我們坐在上邊看夜景,是不是感覺很好。”
百裏容瑾低頭看了一眼座下的毛毯,這樣确實要比坐到榻上自在許多,感覺也不賴。漂亮的眼眸望向夏聽凝,對着她微微點頭。
外邊的街道上燈火齊明,照亮了整個京都,男男女女們有說有笑的走在繁華的路上,看着舞獅、做大戲、猜燈謎、武術表演等活動。熱鬧喧嚣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爲這寒冷的冬夜帶來了久違人心的溫暖。
于叔一下了樓,便急忙吆喝着小二道:“快快快,趕緊去廚房催促廚子上菜。要那個小炒玫瑰肉,咖喱牛肉飯,香菇牛腩面,木瓜銀耳粥,五香豆腐魚,黃瓜炝耳菜……”
一口氣念了十來個菜名,直把小二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結結巴巴的開口道:“于管事,這,這麽多菜,大廚他不在可怎麽做呀。”
今晚是除夕夜,本來就少有客人上門。就算有,也大多在家裏用過團圓飯,這會出門遊玩累了過來喝些茶水,吃些糕點罷了。哪會像樓上的客人一樣點了這麽多的菜的。
于叔虎目一瞪:“什麽,他不在?他上哪去了?這麽重要的時候你居然跟我說他不在。”
這小姐都上門了,廚子卻不在。難不成要讓小姐在上邊一直等着麽。
小二被這一吓,說話更加有點口齒不清起來:“這,這,今晚是,是除夕,又沒人。大、大廚喝了酒在裏邊睡,睡着了。”
于叔連忙跺腳道:“那你還愣在這幹什麽,還不快去把他給我叫起來。要睡也得把這十幾道菜做完了再睡呀。”
真真氣死他了,他在這裏急得火燒眉毛,恨不得立即變出食物來給送到頂樓去,這廚子倒好,居然在裏邊吃酒睡大覺。
小二連忙慌慌張張的邁着步子往裏邊走去,看于管事這樣子,樓上的客人怕是來頭不小呀。不然怎麽能讓管事這麽着急上火呢。
好不容易使出渾身解數,終于在奪命連環搖下把廚子給搖醒了。小二立即欣喜的直拽着廚子來到于叔面前:“于管事,大廚已經醒了。”
于叔簡直恨不得拍死這不着調的小二,急聲道:“醒了就趕緊讓他做菜去呀,帶到我這來幹嘛。”
小二連忙‘喔喔’幾聲,又匆匆的把人往廚房裏推。
于叔急急的來回踱步,隔個一兩分鍾就要催上一聲。簡直恨不得這廚子能長出八隻手來,一眨眼就把菜都給他炒好。
好不容易等了小半個時辰,于叔隻差沒急得直拍桌。那些菜色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讓于叔不禁一陣感歎‘菩薩保佑’,招呼着小二端起托盤便急急的往樓上走,小姐怕是等急了吧,他得麻利點才行。
夏聽凝正和百裏容瑾小聲的在樓上說着話,看着美麗的夜景,哪有什麽心思去惦記着吃食的事。
于叔‘蹬蹬蹬’的端着菜色上樓,一眼就瞧見自家小姐和靜王世子居然坐到毯子上去了,就連榻上的矮腳桌子也被搬了下來。不禁感到有些汗顔,這主意八成是小姐想的。
雖然心中這麽想着,但于叔也不敢開口說什麽。這暖煙樓可是小姐的,她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哪是他一個管事能插得上嘴的。
隻一臉微笑的和端着菜色的小二走了過去,從小二手裏接過托盤,将一盤又一盤的精緻菜色放到了毯子上的那張矮腳桌子上。
滿臉笑容的道:“世子,小姐,請慢用。”這些可都是他精心準備的,全是小姐愛吃的菜色呀。
夏聽凝微瞪了瞪眼睛,她才剛吃完團圓飯,還沒消化完呢。這于叔這麽就端了這麽多菜上來,她哪裏還撐得下呀。
百裏容瑾雖有些驚訝,但也沒想太多,隻拿起筷子爲夏聽凝挾了筷黃瓜炝耳菜道:“凝兒,你嘗嘗看,這大冬天的也就隻有在暖煙樓才能吃到這些蔬菜了。”
這也是暖煙樓生意極好的原因之一,畢竟一到冬天,沒有蔬菜可吃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卻不想,這暖煙樓也不知究竟是用了什麽法子,竟能在大冬天裏種出蔬菜來。
哪怕價格極貴,也有許多人不惜一擲千金來此點上一份蔬菜。
夏聽凝也不拒絕,低頭咬了口黃瓜,笑着點點頭道:“很好吃。”
百裏容瑾笑了笑,又繼續爲她挾了些别的菜。
夏聽凝則轉過頭對着于叔道:“去沏壺茶來吧,在端份銀耳蓮子羹上來。”
于叔連忙點了點頭,帶着小二退了下去。
夏聽凝慢條斯理的吃着百裏容瑾爲她挾的菜,一盞茶的時間後,于叔便端來了一盅銀耳蓮子羹,并送上了一壺極品黃金桂。
在夏聽凝的點頭示意下轉身下樓。
夏聽凝輕輕揭開銀耳蓮子羹的盅蓋,盛了一碗出來,推到百裏容瑾的面前道:“這個給你吃。”
他患有低血糖,以防萬一,還是吃份這個甜品爲好。
百裏容瑾拿起小巧的湯勺舀了一勺,隻見勺中的東西透明晶瑩,顯得分外好看,輕輕喝下一口,濃香甜美的滋味立即在口中蔓延開來。
夏聽凝淺笑着問道:“好吃嗎?”這銀耳可是滋補佳品,對他的身體極有好處。
百裏容瑾微微一笑:“不及你早上做的湯圓好吃。”
今早羽杉回去後便将盛有湯圓的瓷盅交給了他,他也嘗過了,那些湯圓皮薄而滑,具有香甜鮮嫩的特點,一口咬開薄薄的皮子,油香四溢,糯而不黏,鮮爽可口,果真是好吃極了。
夏聽凝抿唇笑道:“下次再做給你吃。”
百裏容瑾又嘗了幾勺銀耳蓮子羹,緩緩道:“凝兒,這幾日在準備新房的布置,你可有什麽要求。”
再過不久她就要成爲他的妻了,将會和他同吃同住,這新房他想問問她有沒有什麽是需要特别準備的。以免她嫁過來後會不習慣。
夏聽凝咽下一筷豆腐絲道:“我也可以提意見嗎?”
這個她倒還真沒想過,雖然現代結婚時男女雙方都會布置自己愛的小窩,但這是古代,那些成親的男女大多都是盲婚啞嫁,哪有會有這樣的習慣。
百裏容瑾輕輕颌首:“你喜歡什麽,都可以提,我讓下人們去準備。”
夏聽凝立即笑着道:“那我要個美人榻,午間休息的時候可以在上邊小憩一會。”
百裏容瑾微微一怔:“美人榻?那是什麽。”
他現在越發對凝兒感到好奇了,她的口中總會時不時的蹦出來幾個他聽不懂的新鮮詞。
夏聽凝将桌子上的菜稍稍推開,取過筆墨紙硯畫了起來:“美人榻就是日間小憩時用的榻,制作精緻,形态優美,面較窄小,可坐可卧。我畫出來給你看看就知道了。”
百裏容瑾略略低頭靠近了些,看着夏聽凝筆鋒極快的在宣紙上速描着,一張一側有枕,後有背闆,舒适小巧,古典華麗類似于床的物件便被畫了出來。
夏聽凝指着畫上的物件道:“看,這就是美人榻了。輕碧雲煙紫蘇窗,翠羅桃色煙紗帳,琉璃螢光青竹屏,醉卧桃紅美人榻。這意境夠美吧。”
百裏容瑾淺淺一笑:“确實,我會把這圖交給工匠,讓他給你做出來的。還需要什麽别的東西嗎?”
夏聽凝細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什麽别的了,要這個就好。”
百裏容瑾輕輕點頭,又拿起筷子往爲她碗裏挾了些許菜。
二人靠得極近,卻都未覺得有何不妥。頂樓中彌漫一股淡淡的溫情。
這個除夕之夜,溫暖至極。
已經出來了兩個時辰有餘,百裏容瑾牽着夏聽凝的手出了暖煙樓登上馬車。
馬車一路行駛來到了夏府的側門,百裏容瑾輕柔的扶着夏聽凝下了馬車,又爲她理了理鬥篷道:“早些歇息吧。”
話雖這麽說,可臨到分别,他的心中竟生出幾分不舍,潔白的手不禁輕輕撫上了她的臉。
夏聽凝有些微怔,看着對方望向她的漂亮眼眸。有種别樣的感覺悄然滋生。讓她不禁踮起腳尖在對方的臉頰邊落下輕輕一吻:“你也是,晚安。”
說罷便急急轉身走進了夏府的側門,寒冷的夜風吹來,爲她降了降臉上的溫度。
百裏容瑾怔怔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望着她遠去的背影,露出極美的笑容。
二人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偷偷摸摸的婆子正悄悄躲在一旁,待兩人都走後,急急忙忙的往青華堂而去。
“奸夫。”李氏聽到了婆子的彙報後,拔高了聲音道。
婆子連連點頭:“是啊是啊,真沒想到,二小姐居然夜半會情郎。這可是老婆子我親眼所見的。”
照她看來,這二小姐已經被賜婚給靜王世子了,卻還跟别的男子幽會,那男的不是奸夫是什麽?
李氏立即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急急問道:“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個男的。”
要是真的,那這可是她扳倒那小蹄子的大好機會呀,這麽一個天大的把柄被她拿捏在手裏,那小蹄子以後還能翻出什麽浪花來。
婆子點頭道:“比珍珠還真呀,老婆子我這雙眼那可是賊溜得很。”
李氏大爲歡喜,忙忙道:“走,到春熙居去。”她要趕緊去向老夫人報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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