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慢慢的塗紅了整個儲秀宮,讓儲秀宮染上了一層曼妙的粉色。
元芊芊的宮女候在門口,遠遠的看到了太子的身影,立刻飛奔進屋,對正在描眉的元芊芊道:“娘娘,太子殿下回來了,而且還在内院,看樣子是要去書房。”
“快去,将人攔下來。”元芊芊手忙腳亂,眼中閃過了驚喜的精光。
太子這半年來,越來越不愛在内院盤桓,即便是那些女人們用自己的孩子當借口,想要見太子一面,都非常難。除了幸運的水英以外,根本沒有哪個女人再能懷上身孕——包括一直想要再懷上一胎的元芊芊在内。
以前元芊芊閑來無事,還可以去鬧一鬧别的女人們。但是現在大部分女人都有了孩子傍身,元芊芊忌諱變多了,不能像以前那樣折騰人,每天關在屋子裏的時間比較多。
寂寥的深宮生活,讓元芊芊多了一樣新的愛好,就是不停的化妝,然後再卸妝。
她現在能夠将自己所有曾經見過的妝容,都描繪的精緻無匹,可是卻沒了再看的人了。
她心中暗暗的感慨:太子回來的真不是時候,她方才才将那西子捧心妝卸掉,才開始畫這個桃花妝,若太子早回來半刻,或者晚回來兩刻鍾,她的妝都成了,不用再讓那笨手笨腳的宮女去攔。
元芊芊加快了手速,終于将平時兩刻鍾才能畫好的妝容,在一刻鍾裏畫完了。她疾步走出去,見太子正耐心的聽着跪在地上的宮女說話。
見了元芊芊,太子擡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對她微微一笑:“芊芊,我正聽你宮女說你的事情。你最近睡得不是很好,對麽?”
元芊芊眼眶一熱,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滾過面頰。
“堂哥,我睡不好!我好想你,日日思君不見君,明明夜裏我們都在儲秀宮,爲什麽你就不肯從幾步之遙的書房,挪到我這裏呢。”元芊芊又是哭又是撒嬌。
太子黑生生的眼睛裏,看不出一點兒情緒波動,但他的臉上,還是擺出了寵溺的表情,笑微微攬過了元芊芊的肩膀:“今日皇姑回宮,和母後說起了堇兒的事情。堇兒的舌頭,好了很多,如果你寂寞,我們就将堇兒接回來吧。”
元芊芊淚光閃閃的面上,粉色的嘴角一僵。她對元堇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惡魔一樣的孩童身上。
不管是他尖聲大叫的樣子,還是不肯喝藥撓傷她的樣子,還是他故意破壞自己和太子相處的樣子。或者是,去年夏天,她決定放棄元堇,來換取自身的安危,被元堇聽到,元堇目露兇光,盯着她這個生身母親的樣子……
這些記憶,都是元芊芊埋在記憶深處,根本不想提起來的。她甯願自己從來沒有生過這兇狠又聰明的孩子,他就是魔鬼送來折磨她的。
見元芊芊不答話,太子微笑道:“孤也很想念堇兒了,去年菊會的時候,我還見了他一面。但芊芊你,應該有一年多沒有見過堇兒的面了吧。”
“臣妾……臣妾是很想念堇兒。但恐怕堇兒在外面住的時間久了,早就忘了臣妾這個母親了。”元芊芊小心翼翼的說着。
“怎麽會!我想,堇兒一定會很想念你的。過年的時候,你生了病,怕過病氣給堇兒,沒有接他回來,堇兒那天可是失望的不得了呢。”太子說道。
元芊芊不聽這個還好,聽了這個,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冬天那次,爲了不讓元堇回宮,她故意喝了好大一碗涼水,然後赤身裸體開了窗戶在窗邊吹風,硬生生将自己凍出一場大病。難道,這次爲了阻止元堇回宮,她又要裝病了麽?
太子平時那麽機敏的人,這次竟然好像根本看不出元芊芊的不适,繼續說着元堇的事情:“現在炎王府已經在給堇兒開蒙了,聽說他讀書非常快,和孤小時候倒有些相似。隻是他又沒那麽愛讀書,每天讀完了夫子交代的份,就不肯再多看書了,倒是和你小時候有點兒像。”
太子絮絮叨叨,說着元堇的事兒,就好像是他這個父親親眼看着元堇長大的一樣。
元芊芊越是聽,心裏越不是滋味。
這份慈父對兒子的疼愛,怎麽可以浪費在元堇的身上,如果她能夠有另外一個兒子就好了。
元芊芊滿臉壓抑不住的失望之色。太子說了半天,她都沒有插上話,因爲,她對元堇這一年的情況,實在是一無所知。
終于,她下定了決心一樣,對太子笑了起來:“堂哥,我們接堇兒回來吧。”
如果能夠拉回太子的心,即便是這樣一個惡魔似的兒子,她也要捏着鼻子認了。
而且,她心中還帶着一絲僥幸,希望小孩子不記事兒,早早的将一年前發生的事情忘了,重新接受她這個母親,那就皆大歡喜了。
太子聽完元芊芊的話,笑着點點頭:“孤也是這個意思。過幾天,我們就接他回來。孤也知道堇兒有時候對你脾氣壞了些,本來孤還替芊芊你考慮,叫母後那裏暫時先别答應皇姑呢。”
元芊芊一陣絕望,但還是對太子保證道:“我一定會好好對堇兒的,我是他的母親,就算他做下再大的錯事,我也會向着他。”
太子笑道:“甚好!果然是孤的芊芊。朝廷裏的事情還沒有辦完,孤去書房了。”說完後,毫不留情的離開了。
看着太子的背影,元芊芊幾乎要斷了牙根,她攔下太子,是爲了求他留宿,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呢。
太子一路直行,到了書房中。朱六寶照例看在門外,似乎一條忠心的犬一樣。
而門内,桃兮悄無聲息的走過來,幫着太子磨墨攤紙,打開奏折,做着幾年如一日的紅袖添香的活,除了她跟在嚴清歌身邊伺候的日子,隻要回到儲秀宮,哪怕身懷六甲,她還是有着獨一份的能夠在太子書房中伺候的殊榮。
太子今日的心緒似乎不夠甯靜,桃兮不敢多吭聲,也不敢多嘴問爲什麽,隻是低着頭一心一意的的做着自己的活。
批改了幾份奏折後,太子忽然停下筆,擡眼看向桃兮,溫柔的問道:“如意?你覺得,孤給你賜婚怎麽樣?”
桃兮心中一緊。
自打去年夏天開始,太子又将她的名字,改成和嚴清歌身邊那個喚作“如意”的丫鬟一樣了。
她是見過如意的,那個如意有些膽小,沒什麽心眼兒,有些笨,身上有着叫她覺得可笑的善良,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格,都和桃兮沒什麽相似。
但太子喜歡,又有什麽辦法。有時候,太子甚至會将她當成個那個如意問話,譬如現在。
桃兮答道:“但聽太子殿下吩咐。”
“好!真好!這樣,你就不會在呆在她的身邊,破壞孤的計劃了。”太子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玄妙的微笑。
桃兮的心中,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太子顯然是又想辦什麽事情了。
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問話過後,太子又垂下了眼睛,批改起了奏折,一直到夜深更漏,涼氣上來,都不曾停過。
終于,太子停下筆,看了看牆角的水漏鍾,站起身來,看腳步昂想,是要朝外走去,而不是去内間他常住的卧室。
桃兮急忙上前,将披風系在太子的肩膀上。
朱六寶在門外聽見動靜,趕緊迎上來,道:“殿下,您去哪位娘娘那兒?”
太子有近三個月沒有臨幸過任何一位宮人了,盡管朝廷裏的事務繁忙是一方面原因,可是太子是個青壯男子,再怎麽着,都得有那方面的需求,太子今晚上的舉動,讓朱六寶老懷寬慰。若太子再這麽素下去,他就得拼着老命不要,找太醫來給太子看看是不是有暗疾了。
既然太子是要去找儲秀宮的女子侍寝,桃兮自然不能跟過來,她的腳步停在門前,隔着簾子,聽着外面的動靜。
太子的腳步聲,和朱六寶殷勤的探問聲,混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太子那好聽的聲音響起來,簡明的回答着朱六寶的詢問:“到水側妃那裏去。”
桃兮的身上一陣無力,繃緊了的手腳,終于松弛下來,從心底裏産生出一股快意來。
原來太子是去水英那裏,并不是去其他妃子處!
水英現在懷胎七個多月,是絕對不可能侍寝的,太子去,八成是想看看那一對兒雙生子了。
她暗暗的在心底裏冷笑:她不能侍寝又如何,别的女人,還不是一樣不能侍寝。更何況,她已經有兒子了,照太子現在臨幸後宮女人的頻率,以後儲秀宮想要再有新生兒,怕是不易。現在已經有兒子的人,才是以後真正的赢家。
想到自己那被宮中姑姑們暫時養育着的兒子,桃兮的心,一陣柔軟起來。
那個可愛的,美麗聰慧的孩子,就是她以後所有所有的希望。
忍不住的,桃兮就在書房中,輕聲哼唱起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