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本就是京城人士,可是因爲種種原因,淪落街頭,失去了本來謀生的手段。
另一種,則是從外地跑來的流民。
不管哪一種,都是無家可歸之人。
這些人無處可去,大部分都會找那些無主的宅子暫居。雖然這些房子基本上都已經被朝廷登記下來,可是暫時沒有被分配主人的情況下,就成了這些流浪者的家園。
但一般情況下,這些流浪者,都比較膽小,到底是強占旁人家宅子,住着心虛,他們出入隻會走側門,并不敢大刺刺的打開大門。
看着那大門洞開,目光還未從那邊收回來的炎修羽,立刻叫馬車停住。
到底是誰這麽不知道規矩,住着别人家的宅子,還敢從正門出入。
隻見一名衣衫褛褴的男子,一手提着竹竿,一手握着個破碗,從門内走出來。這樣的打扮和行頭,分明就是在街頭行乞的乞丐。
炎修羽已經下了馬車,朝那邊門前走去了。
這樣不懂規矩的人,就算嚴清歌說了将來會收留這裏暫居的人當下人,也不适合留下這樣的。
“站住!”炎修羽喝了一聲,叫住那名乞丐。
有炎修羽在,嚴清歌懶得和這種埋汰的乞丐打交道,縮在馬車裏沒動彈,隻撩開車簾,看炎修羽和那人交涉。
那乞丐已經走到街邊,被炎修羽喊住,回頭一看,竟是身子猛地朝後一退,撒腿就跑。
他這反常的舉動,立刻令炎王府跟來的家丁們警覺起來。
嚴清歌得到這座宅子後,還是頭一次來這裏,而炎修羽也隻是知道這地方,并沒有進去過,這乞丐一看到炎修羽就跑,顯然是之前就認識他,且心中有鬼的。
炎王府随行的家丁和武将們,身手不俗,幾下就将那想要逃跑的乞丐給摁住,押到炎修羽跟前。
“你爲什麽要跑?”炎修羽看着那頭發鏽成一團,髒的看不見臉的乞丐,審問道。
那乞丐目光閃爍,嗫嗫喏喏說道:“小的……小的沒見過世面,見了老爺這樣的貴人,很害怕。”
這乞丐被押解的地方離嚴清歌坐着的馬車不遠,嚴清歌一聽見這男人的聲音,就忍不住吃驚的咦了一聲。
這聲音,好像是朱茂的聲音。
她和朱茂前世夫妻多年,焉能認不出朱茂的聲音來,仔細一看,這個跪在地上,渾身都髒的驚人的乞丐,不是朱茂又是誰。
之前因爲他打扮的實在是出乎嚴清歌意料,加上瘦的形銷骨立,站立間彎腰駝背,走路拖拖踏踏,和重生前那個意氣風發,翩翩公子的人大相徑庭,嚴清歌一時才沒有認出來。
“你是朱茂?”嚴清歌隔着車窗,終于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這次會面,實在是讓嚴清歌不知道該怎麽說是好。
時過境遷,朱茂怎麽竟成了這種模樣,叫嚴清歌一時感慨起來。
炎修羽顯然也記得朱茂。京城城破前,朱茂和嚴淑玉合謀,變賣了信國公府的家産,而且還想要壞了嚴清歌的清白,豈料被他送去的狗兒識破,被抓了出來,事敗後,兩罪齊發,給送到刑部關押審問。
沒多久後,京城城破,以前的大牢沒了人管,很多犯人都死在裏面。而等戰事平息,皇帝回京後大赦天下,不再追究那些還有命逃脫之人的罪名,沒想到朱茂竟是那些幸運兒裏的一員。
隻是,他當初既然在信國公府犯下那樣的偷竊大罪,自然也不敢回信國公府,免得給猶自記恨他的嫡母千刀萬剮了,隻能流落街頭,當個乞丐。
怪不得朱茂一見到炎修羽,就腳底抹油,逃之夭夭。
嚴清歌和炎修羽的婚事,滿京城裏誰不知道,就算淪爲乞丐的朱茂,也知道的。
當年他想要對嚴清歌辦下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現在遇到人家的夫君,此時不跑,等着被人認出來打死麽。
隻是朱茂萬萬沒料到,先認出他的,不是炎修羽,則是嚴清歌。
他身子顫抖了一下,不敢否認。
朱茂那張曾經白玉一樣無暇的面龐上,現在全是污泥,髒、臭、醜,已經成了他最大的标志。還沒等炎修羽揮拳頭,他自己就瑟瑟發抖的倒在地上,好像一灘爛泥一樣。
這樣一個男人,讓本來回憶起過去,還有些惱怒的炎修羽,連踢上一腳的興趣都非常欠缺。
嚴清歌看着那樣的朱茂,也是一陣的無語。
這種人,虧得她上輩子能看上!
她對着炎修羽招招手。炎修羽到了馬車前,溫柔的看看嚴清歌,問道:“娘子,你準備怎麽處置他?”
“不要叫他住進宅子裏!我不想在我的宅子裏再看到他。”嚴清歌說道。
“沒問題。我會叫人信國公府的人來領他的。”炎修羽點點頭,笑嘻嘻說道。
朱茂聽到信國公府四個字,整個身子都開始打擺子了。落到他那個厲害的嫡母手裏,他還能有命啊。
聽說當初他被抓走後,他的嫡母趙氏直接将他母親拉到院子裏,叫下人鞭打一千多鞭,懲罰她的教子無妨,等打完後,他的母親已經從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成爲一堆攬都攬不起來的爛肉了。
“求求炎小王爺,饒了小的!當年那一切,都是嚴淑玉指示我的。你們要找,也是找她的責任!”朱茂哀嚎起來。
他兩股戰戰,不停求饒,慢慢的,竟然越說越離譜了:“你們不要将我送回去,嚴淑玉現在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将來她一定能當太後的,她……她說過,她心中真正喜歡過的人,隻有我一個。如果你們放了我,等将來嚴淑玉發家了,一定會來找我的。我會報答你們的!”
看來,就連當了乞丐的朱茂,都知道嚴淑玉現在勾搭上皇帝了。那段《比丘春》的小故事,流傳度真的是很廣。
隻是,就憑現在的朱茂,也配?
如果說,他還是之前那個皮相不錯,還會巴結女人,略有些心機的信國公府爵位繼承人,那麽,嚴淑玉說不定真的會成事後,股念舊情,回頭來找朱茂。
但現在,嚴淑玉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更别說朱茂都成了這個德行,還盼着被嚴淑玉拯救于苦海,嚴清歌隻能說,她完全理解不了這對奇葩的想法。
“叫人送他回去吧。”嚴清歌懶得看朱茂的嘴臉,冷聲吩咐道。
馬車辚辚,很快離開了這個地方,隻剩下兩個炎王府留下的家丁,看着朱茂,不讓他跑掉了。
炎修羽握着嚴清歌的手,見她隐約有些發呆,以爲是嚴清歌想起了之前在嚴家的時候,差點被朱茂害了的事情,用力搖了搖嚴清歌的手臂,安慰道:“清歌妹妹,别怕,你還有我呢!過去的事兒,就不要想了。”
他卻是不知道,嚴清歌想的,的确是”過去的事兒“,但并不是之前朱茂假扮嚴淑玉丫鬟那檔子事兒,則是重生前的事情。
曾經,她也和朱茂有過貌似美好的歲月,夫妻二人攜手共進,爲了讓朱茂在衆多庶子中脫穎而出,讨得趙氏的歡心,繼承信國公府的爵位,而努力。
可是和這一世對比,嚴清歌頓時明白,上一世她得到的朱茂的有條件的好,是多麽的可笑。
興許就是老天有眼,所以,那樣的朱茂在上一世得的好處,這一世,都得吐出來,盡數的得到報應。
“恩,我不想了。”嚴清歌天天一笑,握住了炎修羽的手。她何其有幸,能夠得到炎修羽。
炎修羽見嚴清歌真的是不再多想了,而是問起甯王府那邊的情況,便和嚴清歌講了起來。
因爲當初甯王府蓋房子,是因爲在郊外發現了溫泉,旁邊當時盡是一片荒地,所以圈地圈的非常大,那溫泉并不大,被幾座小屋圍了起來,引出來的溫泉水,在這幾間屋子裏循環流動,最終被引到外面,冬日裏泡溫泉,非常舒适。
除此外,倒是沒什麽特殊的景色,連房子都蓋得比較簡陋,加上年久失修,沒有人居住,有些早就從裏面腐朽了,有坍塌的危險。
聽着炎修羽的描述,嚴清歌不由得一陣搖頭。
京裏面有的人家家丁興旺,譬如說曹家,子弟們已經沒有地方住了,連婚姻大事,都受到居所的限制。
而像甯王和炎王這一脈,卻是人丁稀少的有些過分了,甚至都沒有能夠繼承家業的子嗣,隻能任由祖宗傳下來的房子放壞都沒人去住。
不過,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像是曹家那種家族,一家人都碌碌營營,做着沒有什麽危險,但是也沒什麽報仇的活兒,除了生孩子和宅鬥,好像也沒别的事兒了。因此,他們的人口倒是不少,但是卻沒有多餘的能力,卻給家族多掙一座宅子來。
但是甯王、炎王乃至忠王這些以武功起家的王族,身份高,背負的責任就高,遇到的危險,也不小,很容易就連根子斷了。
可謂是有利有弊吧,也不能說哪個就好,哪個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