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姑姑哭了半天,才平靜下心情,和嚴清歌坦白起當日的事情。
她在宮外,的确有家人。
可是她五、六歲就被賣入宮中,能被賣出去的女孩兒,家裏人當然不會分薄什麽寵愛,所以,時間久遠,就連那些當初就不很親近的親人的樣貌,她早就忘了個一幹二淨。
叫炎王府上書的事情,是她臨走前,水太妃吩咐的。
水太妃自己當年和太上皇兩情想得,很是明白,雖然她表面和嚴清歌結盟了,讓嚴清歌幫自己做什麽事情,并不難,但要威脅到嚴清歌的心上人,基本不可能。就如當年,她不會讓太上皇難做一樣。
是以,還不如編一個明秀姑姑家人被人把持了的故事,反倒比較容易取得信任。
明秀姑姑的家人,是外面的窮戶,而且她關于家的記憶,早就淡薄的不成樣子,根本說不出找人的線索,死無對證下,和真的被人劫持,亦沒有什麽兩樣。
嚴清歌百感交集,對明秀姑姑點頭:“姑姑不必自責,您已經出來了,從此後海闊天空,既然您不願意回家,以後就跟着我吧。您對清歌有救命大恩,清歌必定以祖母禮給您養老送終。”
得了嚴清歌的話,明秀已經止住的淚水,又稀裏嘩啦的掉了下來。
這些日子住在嚴家,雖說她要負責帶着元堇,可是那是因爲元堇隻認她,不認旁人。實際上,跟在她屋裏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也有一長串,不比宮裏面一般的嫔妃少,吃穿用度上,也都優渥的很。
如此被優待,在得知了嚴清歌是個真正的君子,且得了嚴清歌給她養老送終的保證後,明秀姑姑的心扉,總算是打開了。
要送元堇回去的事兒,明秀姑姑再也沒提過,教導元堇的時候,也越發的用心。
以前,她隻是糾正元堇動不動大呼小叫,随便打人的壞習慣,因爲那樣,很容易激發元堇的哮喘病。
但現在,明秀真的開始對元堇言傳身教,一點一點的給元堇講道理,甚至會在講不通道理的時候,對元堇進行罰站、餓肚子等等懲罰。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秋天。
重陽節前幾天,嚴清歌早早的就收到了炎修羽送來的菊花會請柬。
照例是最高檔次的燙金請柬,而且一式兩份,一份是給嚴清歌的,一份是給元堇這個小人的。
這半年多,嚴清歌都沒怎麽出過門,這次菊花會,剛好可以出去散散心。元堇來到嚴家後,還沒出去走動過,這也是個讓他見見外面世面的機會。
提前幾日,嚴清歌便開始準備了。
她秋日的衣裳早就做好了,選了一身湖藍廣袖留仙裙,外挂層透明的細密綠紗,綠紗外,用最細最柔的絲線,繡上了稀稀疏疏,錯落有緻的茱萸花。
内裏,她加穿三層細白雲紋绫羅做成的裏衫,一層壓一層,潔白的領子襯得她脖頸細長,像是優雅的天鵝一般。
頭上,她選了珍珠首飾,明亮的金簪頂,一朵龍眼大小的珍珠閃閃發亮,插在她一頭烏雲一樣的秀發上,白的有些透明的耳垂上,是兩枚渾圓的雪白珍珠耳铛,襯得她膚色潔白明亮,美不勝收。
難得嚴清歌這樣有心情裝扮自己,如意拍這手笑道:“大小姐,你這樣子可真是漂亮。後天到了菊花會上,炎小王爺見了您,肯定喜歡極了。”
嚴清歌笑着擰了一把如意的臉蛋:“後日曹酣公子也會去菊花會,你快些兒看好自己穿什麽吧。”
“如意穿什麽都沒有大小姐好看,還是别費心打扮自己了,徒惹笑料。”如意撅着小嘴說道。
嚴清歌換下這身試穿的衣裳,放了起來,将如意摁到梳妝台前,道:“怎麽會呢!我們如意生的這麽好看,平時隻是不打扮而已,我來替你收拾收拾,叫曹公子見了你就移不開眼睛。”
如意見嚴清歌真的打開了首飾盒,要給自己打扮,着急道:“大小姐,使不得!”
“怎麽使不得!我可是早就和人講過,你是我的義妹。論理說,我早就不該再使喚你了,可是我總是舍不得你。”嚴清歌一陣感慨。
重生前,如意跟着她嫁到信國公府後,配給了信國公府的一個管家,日子過得普普通通,因爲操勞過度,色衰恩馳,那位有幾分權勢的管家,納了兩房小妾,和如意過得相敬如冰。
這一世,嚴清歌可不會讓如意再走上那條老路。
摁着還有心反抗的如意,嚴清歌娴熟的拿起梳妝用的瓶瓶罐罐,在如意臉上塗塗畫畫,隻一會兒,如意那張小臉,就完全變了模樣。
如意的肌膚并不像嚴清歌那樣水嫩白皙,但人很年輕,皮膚的底子好,上了脂粉後,白皙裏透出桃粉,一雙眉毛被描繪成遠山眉,配合下面的一雙小鹿一樣的濡濕眼睛,真是我見猶憐。
她的嘴唇微豐,唇色并沒有被嚴清歌塗成時下最流行的大紅色,而是用了淡淡粉色的胭脂,用透明的口脂調和後,抿在上面,看着像是成熟的剛剛好的水蜜桃,想讓人咬上一口。
化完妝,如意顫抖着睫毛,看向鏡子裏的那女子,吃驚道:“那……那是我?”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也可以這麽好看。
“等你梳完頭發,換完衣裳,才好看呢。”嚴清歌笑了起來。
女子本就是五分容貌,五分打扮。
嚴清歌不擅長梳頭發,便叫了梳頭娘子來,給如意梳了今年京裏面剛開始流行的分雁雙翅髻,用玉梳和一套細細的鑲彩色寶石簪子固定住,再加上長長的耳墜兒,襯得她一張心形的臉蛋更小了,楚楚可憐。
梳完頭發,嚴清歌又幫着如意挑了挑衣裳,給她穿上一身精緻的嫩黃配銀白裙衫,袖口和衣領和裙角,都繡了淡淡的暗紋折枝花,袖子裏挽着輕紗披帛,再換上吉祥紋的蓮頭繡鞋,怎麽看怎麽美麗。
穿了這一身後,如意瞧着,絲毫不亞于京裏面的貴女們。但她自己卻很不習慣,簡直有點兒連路都不會走了。
嚴清歌早就想到了這種情況,笑着道:“你這幾天在家裏就這麽打扮,多熟悉熟悉。”别等到菊花會那天還這麽拘謹,到時候就不好了。
如意闆着脊梁,非常僵硬的點點頭,答應下來。
第三天清晨,三輛馬車從嚴府駛出去,朝着京郊的洞山緩緩行去。
第一輛馬車裏,坐着嚴清歌和如意。第二輛車裏,是明秀帶着元堇和綠童,後面的車子裏,是她們路上要用的行禮和東西,和幾個伺候的丫鬟、婆子。
如意今天打扮的比前幾日還精緻,好在,她已經稍稍習慣了這樣的打扮,穿着長長的墜地裙子,和能遮住手的長袖衣裳時,已經不會像之前那般不習慣了。
不多時,馬車就到了洞山腳下。來賞菊花人家的馬車,已經在山腳下停的密密麻麻了。
嚴清歌下了車,等元堇和綠童被明秀姑姑領着下來,才将自己的請柬給了看守的人。
一出手,就是兩份燙金請柬,簡直閃花了看守之人的眼。
他對嚴清歌一行人的态度,立刻變得恭敬多了。
“敢問小姐一家人要去哪裏。”那看守之人前倨後恭說道。
“領我們去炎王府的棚子。”嚴清歌說道。
每年,稍微有點兒地位的人家,都會提前在洞山上搭建小棚或者茅廬,一來方便給家裏女眷歇息,二來,也會在茅廬四周放上自己帶來的名貴菊花,給遊客們一飽眼福。
聽說是去炎王府的茅廬,那看守之人喜笑顔開,道:“您是炎王府的家眷吧!炎王爺半月前喜得貴女,炎王爺與民同樂,今年王府茅廬旁的菊花兒,争奇鬥豔,美的很呐。”
也不知是不是嚴清歌送去的蛇蛻起了作用,柔福長公主懷胎到九個月,才順順當當的生下個女兒,被起名叫炎靈兒,嚴清歌因爲待嫁,不能随便朝未婚夫家裏跑,隻送去了貴重的賀禮。
柔福長公主還沒出月子,現在不便出門,炎王爺應當在家陪伴愛妻和中年才得的愛女,自然也不會來,也就是說,炎王府的茅廬,除了炎修羽,怕是沒旁人了。
洞山本就被種了大量的菊花,加上還有很多人家搬來了各色新奇的盆栽,一時間,整個山上,雲蒸霞蔚,豔不勝收。
嚴清歌和如意她們已經來過幾次洞山菊會,已經不似剛開始看到般震撼,可是明秀姑姑和初次出門的綠童、元堇,越走越慢,恨不得長上一身眼睛,飽覽勝景。
綠童最是不老實,撒開兩條腿,就要在小道上亂跑。他一跑,本來挺安靜的元堇,也要跟着跑起來。
這樣的場面,在嚴家每天都要發生好幾次。
可是,這不是嚴家,而是人多雜亂的洞山,嚴家的丫鬟婆子們一下子就急了起來。
這兩個小東西跑起來,真的是很難抓,眼看他們就要朝花叢裏鑽,這一鑽就不好找時,幾名身手敏捷的男子,忽的從路邊冒了出來,伸手一擋,就将這兩個小東西攔腰抱起來了。
丫鬟婆子們趕緊上前,給那幾名男子行禮,道:“多謝幾位義士!這兩位是我家中小公子!”說着,就要去将兩個孩子抱回來。
豈料,那抱着元堇的男人卻閃了閃,道:“這不是你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