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歌沒想到自己一出門就撞到了太子,她急忙垂下頭,退到旁邊,恭敬的對着太子請安。
太子略長的眼睛微微一轉,睫毛輕合,遮擋住眼神裏的那一瞬的失神。
“起來吧。”他上前一步,想要虛扶起嚴清歌,嚴清歌卻不動聲色的自己起身了。
太子看着嚴清歌,她在宮裏一年多,兩人見面的次數,不超過三次。這半年時間,她變了很多,但是又沒有變。
變的是她的容貌,她從剛進宮時候的高大健壯,蜜色皮膚,變回了以前那般皮膚潔白,身形纖細。
隻有她的個子縮不回去,還是那麽高,長手長腳,身子玲珑有緻,美的像一株湖邊垂柳。
沒變的,是她身上的神采和氣度,沉穩裏充滿了活力和靈氣,是别人怎麽模仿都模仿不來的——不管是碧萦還是嚴淑玉,抑或其餘有心計的女人們,都不及她。
隻是,很多事情已經不能回頭了。而他,也不是那個傻傻的将她當做梅花仙子,癡心戀慕多年的少年人。
一切過往,如煙如幻,消失不見了,隻剩下記憶永遠在。
經曆了戰火,經曆了權利的交替,經曆了一日日、一夜夜的空等。他有了很多不同的女人,甚至還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些瑣碎的事情,填補替換了太多。
最最可笑的,是他見了她,已可以接受沒有她,悸動轉化爲唏噓,揭開一切,興許有不甘和恨,她已不是自己的必需品,但因爲她刻意養成的在小事上善待儲秀宮女子們的習慣,還留了下來。
“你來母後這裏,可是爲了水側妃。”太子溫聲開口,和豔琴歌說道。
“民女隻是來給娘娘請安。”嚴清歌低頭恭敬答道。
太子心裏有根弦被撥弄響了,嚴清歌底下眸子不和他對視,讓他在大好的春光裏,心中像是落滿一層落寞的薄雪。
“你不要擔心,我知道母後如何想,我會帶水英回儲秀宮的。”太子寬慰着嚴清歌,和顔悅色道。
“多謝殿下。”
兩人相對無言,太子張張口,幾欲再說什麽,最終一句話都沒出口,走進了鳳藻宮大殿。
等太子走後,嚴清歌偷偷長舒一口氣,背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太子這個人,雖然命不長久,但卻是個心思深沉,手段非常的君王。
嚴清歌重生前,太子死後,少帝繼位,嚴淑玉那樣胡鬧的人垂簾聽政,隻靠着太子留下的老臣和治國之策,令大周江山穩穩當當,極少出岔子,便可見他的本事了。
面對這種人,嚴清歌唯有一個感覺:道不同,不相爲謀。
她還是覺得炎修羽這樣的,合她胃口。
如意就在外面的茶水房等着嚴清歌出來。
她看見嚴清歌從大殿出來,本要迎上去,一見到太子,卻隻能躲了回去。
太子走後,如意急忙上前扶住了嚴清歌,道:“大小姐,我們快回去。”
嚴清歌笑起來,點了點如意腦袋:“慢慢走就是,我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
方才太子對她的态度,讓她感覺到,她此前所做的謀略是對的。
不管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有了孩子以後,對男女之情,都會淡很多。尤其是在孩子出生後,更加明顯。
此前元芊芊沒有叫太子改變多少,她自己看不清楚,嚴清歌重活一世,卻看的明明白白,元芊芊從頭到尾,都在被太子利用,連她剩下的孩子元堇,都沒怎麽被太子放在心上,任由元芊芊自己将他養成了一個小魔頭。
但現在太子院子裏懷上身孕的那些女人們,卻不像元芊芊那般,即便有個别不讨太子的喜,可是大部分還是可以的,且那些越是以往不被太子放在心上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越是容易受到寵愛。
回到偏殿後,霞紛姑姑迎上來,問道:“嚴小姐,娘娘那邊有什麽消息。”
“姑姑不用擔憂,我出來的時候遇到太子殿下,殿下親自來鳳藻宮讨人,娘娘應該會放側妃回去的。”嚴清歌寬慰霞紛。
至于皇後之前說的那些要把水英的孩子養成四皇子那樣的昏話,又不可能真的實現,她就不要拿出來刺激人了。
霞紛姑姑臉上露出笑容:“這可真是極好的。”
她本還想着,若皇後真的執意要留水英在這裏,說不得她要走一走太子那邊的門路了。
這母子兩個,從回京來,似乎有不太對付,常常對着幹,每次都是皇後落敗,現在太子主動出手,再好不高。
霞紛姑姑的人在外面望風,果然,太子進去後,沒多久便出來了,身後跟着水英,和陪着水英來的那些宮人們。
見水英無事,嚴清歌和霞紛都松了一口氣。
嚴清歌更是露出個歡快的笑容。
如意見了嚴清歌笑的小狐狸一般,非常得意,不解問道:“大小姐,你笑什麽?”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娘娘說年輕人容易春乏,免了我這幾日的請安。”嚴清歌笑嘻嘻的說道。
可以想見,接下來的幾天,皇後的脾氣肯定不會好,嚴清歌不去她跟前,避開這幾天的風頭,簡直再好不過了。
不知不覺,夏日便到了,因皇後鬧得這一場,水英再也沒來嚴清歌這裏。
倒是嚴清歌數着水英生産的日子,提前拿極細的棉布做了不少嬰孩兒用的小衣服、小襪子,以及尿片等物,每一件都将線頭藏的極好,又拿手一寸一寸揉過,不會有半點兒傷害嬰兒皮膚的地方。
除此外,她還回憶了一下水英的體型,幫她做了幾件新的肚兜。這肚兜并不像常見的那樣從後解開,寬寬松松,而是嚴清歌重生前幾年流行的款。
因女子生産後,腰身會變的粗壯,而宮裏和大戶人家又不能親自給孩子哺乳,所以回奶很是痛苦。所以這肚兜做的腰部極緊,胸前開了襟,平時拿帶子系上,既方便生産後體型變化的女子恢複腰身,又能幫助女子在回奶難受時,随時熱敷胸前,非常的便利。
這日早上,嚴清歌才起床,霞紛姑姑就進了門,對嚴清歌道:“水側妃發動了。”
嚴清歌吓了一跳。算算時間,明明還有一個月才該是水英生産的日子啊。
“姑姑,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要到下個月,水英才該生麽?”嚴清歌一緊張,緊緊的握住了霞紛的手。
霞紛看嚴清歌吓得臉色都白了,趕緊寬慰道:“嚴小姐别擔心,太醫和穩婆說了都沒事兒。水側妃懷的是雙胎,肚子太大,本就比隻懷一個容易早生。況且隻是早生了多半個月,母子應當都不會有大事兒的。”
儲秀宮裏早就收拾好了産房和會精于節生的老宮人,這些人,都是太子一手找來的,身家背景全被調查的一清二楚,照例說,絕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産房内,水英滿臉虛汗的躺在被褥上,昨天半夜,她就開始發動了,但是因爲是頭胎,不好生産,一直到現在,都還隻是疼,并沒有真的要生。
她身邊的姑姑端來了一碗濃稠的黑糖甜湯,裏面加了兩個荷包蛋,道:“側妃,喝點兒甜水兒,别一會兒到生的時候沒了力氣。”
水英對她笑笑,喝了兩口,道:“我口裏有點兒淡,想吃口香菇餡兒的包子。”
一聽水英主動提起要吃東西,那姑姑歡喜道:“這個不難,側妃等着。”說完急匆匆的沖出去了。
荷蓬陪着元芊芊,坐在廊下,遙遙的看着産房那邊的情況。
今年儲秀宮裏這麽多懷胎的,水英是最早發動的,但至今肚子還沒消息的元芊芊恨得牙癢癢的,嘴裏沒說,心裏咒遍了滿天神佛,求着老天叫水英一屍兩命。
見到水英的姑姑跑出來,急匆匆朝外走去,元芊芊握着手裏的宮扇,敲在荷蓬的腰間,揚了揚腦袋。
荷蓬立刻會意,攔住了姑姑,姑姑腳步沒收穩,差點兒撞到荷蓬身上。
大家都住在一個院子裏,擡頭不見低頭見,這姑姑也認得荷蓬,道:“呦,是荷蓬姑娘,我去禦膳房一趟,姑娘可有什麽要捎帶的。”
水英和她身邊伺候的人,向來都與人爲善,荷蓬不想刁難她,但是耐不住元芊芊在旁看着,硬着頭皮道:“姑姑爲什麽要去膳房啊。”
“我們側妃生産,想吃幾口包子。”姑姑也不瞞她,說道。
“我們側妃早上要了包子,還剩下好多呢,姑姑現在去膳房,再回來不知道幾時了,不如先拿我們屋裏的充數吧。”荷蓬說道。
元芊芊贊許的看了荷蓬一眼。
那姑姑看着荷蓬,在心裏暗暗叫苦。
這時候,她怎麽敢叫水英亂吃旁人送來的東西,尤其還是元芊芊送來的。
她僵了僵笑臉,問道:“姑娘這包子都是什麽餡兒的?我們側妃有了身孕後,口味可古怪的很。”
“水側妃要吃什麽餡兒的。”荷蓬不上當,先不回答自己屋裏的包子有什麽餡兒,反倒問起了姑姑。
姑姑笑呵呵道:“我們姑娘想吃青菜香菇餡兒的包子,但荷蓬姑娘不知道,我們側妃嘴刁,這香菇,不吃香菇的朵兒,隻吃那點兒有嚼勁的杆子,青菜要拌上碾碎的白芝麻,而且不能用豬肉調味兒,做餡兒的時候點上一點點酒,要做的比小孩兒拳頭還小,還不能有汁水。因怕她要吃,我昨晚上就交代膳房做上了呢,隻要大火一蒸,小半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