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面隻有一半兒是大周的士兵,另一半兒,則是北蠻貴族和他們的奴隸。
炎修羽急不可耐,想要快點回到京城。照着本拟進行的計劃,他要到九、十月份才可以歸京,但現在不過八月底,他就處理完了一切。
炎修羽一馬當先,在隊伍前頭領路,胯下純黑色的馬兒撒歡的跑着。
他身後跟着的士兵們雖然面有疲意,但是一個個精神頭不亞于炎修羽。因爲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當初炎修羽從京中帶出去的精兵,他們的家人大部分都是京中或是京郊。
能夠歸鄉,不管是權高位重的炎修羽也好,還是普通的士兵也好,都激動不已。
這時,後面吱吱呀呀慢慢跟不上大隊伍的那些牛車上,跳下來一位少女。
這少女穿着一身規規矩矩的大周服侍,一張異域人的面孔豔若桃李,對身後跟着牛車行走的蠻人說了幾句,那蠻人牽來一匹馬。
少女翻身上馬,迅速朝着前面奔去。
她馬術高超,不過片刻功夫,就趕上了炎修羽。
少女正是海娜珠。
她和炎修羽并肩而行,大聲用生硬結巴的大周話說道:“王!你……你太快了……跟不上……後面!”
炎修羽聽了她的話,回身一看,果然見馬匹和牛車之間,已經出現了一段兒明顯的空隔帶。
他望了望已經隐約出現在地平線上的城牆,無奈的放慢了馬速。
海娜珠對着炎修羽甜甜一笑,對着炎修羽用蠻話道:“王!不知道到了京城,我住在哪裏。我能去王的家裏做客麽?”
這些日子海娜珠對炎修羽的糾纏,炎修羽如何不知道。
在京裏面,他的兇名讓無數少女對他望而卻步,可是草原上的道德觀和大周卻完全不同,越是兇悍的男人,越是被女人們當成天神一樣的存在。
“不可以的,海娜珠。大周的女人們很少出門,更是不能無緣無故去男人家裏。”炎修羽拒絕道。
“王!您是我們的王,我是王的子民,爲什麽不能去看您呢。”海娜珠委屈的說道:“如果王您不答應的話,我去和你們的皇帝說,和你們的皇後說,他們會答應讓海娜珠去見王的。”
炎修羽冷冷的瞥了海娜珠一眼:“海娜珠,你到了我們這裏,就要京城,就要遵從大周的規矩。如果你是求了皇帝和皇後得來恩典,那也算違規了。”
海娜珠被他看的心頭一涼,默默的在嘴裏呢喃着規矩兩個字。
鳳藻宮中。
“規矩?!你說我不去就是不守規矩?”嚴清歌看着眼前的碧苓,滿心的氣憤。
“嚴小姐,這……這都是太子傳的話。”碧苓唯唯諾諾說道。
嚴清歌面上的桌上,擺着一張薄薄的信紙,上面寫着邀請嚴清歌晚上到儲秀宮去。
上午碧萦來看碧苓,嚴清歌隻想着是她們姐妹兩個相聚,沒想到碧萦竟然還帶着太子的手信。
這麽不明不白的去一趟儲秀宮,嚴清歌是絕對不會做的,可惜,似乎太子卻不這麽認爲。
門口,嬌嬌弱弱的碧萦踏步走進嚴清歌屋裏。
待碧萦一擡頭,恍然間,嚴清歌竟然以爲看到了數年前的自己。
碧萦身上那件白玉蘭廣袖留仙裙,并不是宮裝的樣式,而是南邊的新巧式樣,嚴清歌怎麽看怎麽眼熟。
如意滿眼的驚訝,附在嚴清歌耳邊小聲道:“小姐,你以前不是也有件這樣的衣服麽。”
嚴清歌這才想起來,她前幾年的确有一件這樣的衣裳。
再看碧萦的發型,和頭上的首飾,嚴清歌頓時明白,太子是将碧萦打扮成了另一個她。
一種好笑又好氣的感覺,登時湧上嚴清歌的心頭。
一樣的服飾打扮,相似的容貌,但是,碧萦充其量隻能當一個追着她腳步的影子罷了。
“嚴小姐,太子爺說,務必要請您過去呢。古語有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者,嚴小姐的妹妹似乎得了重病呢,嚴小姐不去看看她麽。您不去,一則是沒規矩,二則是不講妹妹的命放在心上,未免叫人覺得不悌。”
“太子殿下是要臣女死麽?”嚴清歌目光如電,雪亮的落在碧萦身上。
碧萦有些怕嚴清歌那噬人的眼神兒,垂下頭不敢吭聲。
這幾日京中發生了幾件大事。
一是炎修羽那邊來報,他已經提前安置完了所有的蠻人,今日下午就會帶着北蠻貴族入京城。
二是好巧不巧,也是今日,四皇子和五皇子會被靜王一脈“歸還”給皇家。
有了這兩樁大事,皇帝和皇後幾天前就在做準備,準備在城門口迎接這兩批人馬。而太子,則鎮守宮中,防止出現什麽意外。
嚴清歌怎麽都想不到,太子竟然如此嚣張,趁着皇後不在鳳藻宮,居然脅迫她去儲秀宮一見。
事已至此,嚴清歌心下冰涼。
碧萦的身後,走來了幾名粗壯的姑姑,嚴清歌一看她們的身架,就知道這些姑姑一定練過武,今日看來她不去,太子是絕不會善罷幹休。
嚴清歌大惱,道:“你們想幹什麽!”
碧萦躬身行禮道:“嚴小姐,您還是和我們一并去吧。”
說話間,那幾名姑姑就圍了上來,伸手就要握住嚴清歌的手腳。
嚴清歌身子猛地一矮,雙手前推,右腿向後高高的踢起,咚的一聲,便将身前的兩個姑姑推開了半步,她身後的一名姑姑,結結實實的被她踹在胸口,朝後倒去。
趁着這五名姑姑的包圍出了一條裂隙,嚴清歌朝後迅猛一退,握住了牆角一枚高高的細頸花瓶的脖子,在桌沿上猛地一磕,光滑的瓶底破碎斷裂,露出參差不齊的茬子,登時就成了柄駭人的利器。
炎修羽就要回來了!而太子此舉,不言自明。不管她在太子的院子裏受到什麽樣的對待,她的名聲傳出去都會毀了。
現在的炎修羽是大周的功臣,但也是最令人“忌憚”的功臣,如果她出一絲意外,那些眼睛緊緊盯在炎修羽身上的小人們,立刻就會上書彈劾他們的婚事。
她絕不能夠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就在兩廂僵持時,門口一暗,不知又是誰來了。
“你們在做什麽?”一名中年女子的成熟嗓音響了起來。
所有人都擡眼看去,隻見門前不知何時,竟然悄悄的來了數十人,打頭的是一名衣着華貴的老年宮妃,看起來約有五十歲,穿着一襲莊重的翠綠色宮裝,滿頭珠翠,品階絕不會低。
嚴清歌并未見過這宮妃,碧萦和碧苓的身子卻是一抖。
這宮妃是容貴妃。
早年皇帝曾封過“德、容、言、功”四貴妃,但病的病,老的老,加上上次城破,現在唯一還活着的,隻剩下四皇子的親生母親容貴妃了。
容貴妃和皇後早年并不和睦,但是随着兩人年紀漸大,容貴妃又極會做人,早前的那些龌龊,慢慢的淡了。
見了容貴妃,衆人立刻見禮。嚴清歌也跟着别人低下頭給容貴妃行禮,但她手中那柄猙獰的破瓷瓶卻沒有被放下。
容貴妃掃視了一眼屋子,眼中盡是嘲弄。
皇後離宮前,囑咐她一定要看好嚴清歌和太子,若不其然,還是出事兒了。
看眼前這情況,事情倒不是這個嚴小姐鬧出來的,而是太子。
容貴妃沒搭理碧萦等人,卻是和顔悅色的對嚴清歌道:“好孩子,到我身邊來,地上全是碎瓷片,仔細傷了你。”
容貴妃隻叫了嚴清歌起,别人就隻能繼續跪着。她的來意不言而喻。
嚴清歌盯着容貴妃,心裏繃着的那根緊緊的弦,登時松了下來!手中那破爛花瓶,被她輕輕的放在案幾上。
看着嚴清歌臉上現出的委屈,容貴妃微微一笑,輕聲道:“我早聽皇後說過你,不過我年紀大了,皇後免了我每日的請安,還沒見過你。今天一看,才知道人們說的沒錯,好個精神的姑娘。”
嚴清歌對容貴妃一笑:“清歌沒什麽長處,叫容妃娘娘看笑話了。”
容貴妃握住她手,道:“看什麽笑話,我最喜歡你這樣的小姑娘,左右今日鳳藻宮也沒什麽人,你跟我去未央宮說說話,陪陪我這老婆子,不知道你可願意。”
嚴清歌自然是求之不得,感激的對着容貴妃笑道:“自然願意。”說完後,嚴清歌回頭招呼如意:“如意,去屋裏将我前幾日做的抹額和帕子取來。”
如意從地上起來,從裏屋碰出個匣子。
嚴清歌打開來給容貴妃看,裏面是一對兒青色的抹額,和一對兒帕子,那抹額上繡的花樣精巧,選的布料也是上佳的。最神奇的是那一對兒帕子,竟是雙面繡。一個繡着春水落花、彩雁戲水,背後是詩詞。一個繡着十二個活潑可愛的小童子,背面則是一百個形态各異的福字。
小小的兩面帕子,端見繡工不凡,即便是大周現在最頂級的繡娘,都做不出來。
嚴清歌捧着匣子,道:“這是小女子做的一點兒玩意兒,不值什麽錢,貴妃拿着玩兒吧。”
容貴妃目中精光一閃,她之前聽人說過嚴清歌繡工精湛,沒想到竟然精湛到這種地步。光是這兩張帕子,拿出去隻怕都百金難求。
她笑着拍了拍嚴清歌的手,叫自己跟随的宮女收下來,帶着嚴清歌和如意出了鳳藻宮大門。
而嚴清歌的屋裏,碧苓、碧萦和那幾名婆子跪了一地,不敢起來。容貴妃走的時候,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她不下令,她們隻怕要在這裏跪上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