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歌摸摸她腦袋:“好丫頭,我賞你匹布做新衣裳,給你壓壓驚。”
如意笑道:“如意不要,小姐今兒賞了好多布出去,咱們庫房可要空了。”
“呦,我哪裏就缺你一匹布了。看看我的小如意,這麽丁點兒年紀,就會幫我算家産了。将來誰娶了你這個厲害的去,還不得拴着褲腰帶過日子。”
被嚴清歌調笑,如意臉上發紅,急的跳腳。忽的,她像是想起來什麽,尖叫一聲:“大小姐,你的手帕好像還在那個什麽炎小王爺手裏。”
嚴清歌一想,果然是!那會兒她幫炎修羽擦臉上的血,手帕倒被他奪走用了,也沒還回來。
如意揉着腦袋,滿口道:“糟了糟了,那手帕可是小姐你親自繡的。小姐平時連親手畫的繡樣都不往外流傳,這下手帕給旁人拿走,生了是非怎麽辦。都是如意不好,那會兒給吓傻了,沒想起來這回事兒。”
嚴清歌正想安慰如意,這帕子是個炎修羽拿走,他那麽鬼精靈的,肯定不會四處分說,叫自己名聲受損。
還沒開口,外面急匆匆闖進來一個丫頭,穿了帶補丁的衣裳,登堂入室,不等嚴清歌問話,就開始磕頭:“大小姐,你發發慈悲,救救二小姐吧。”
嚴清歌被這丫鬟一吵,秀麗的眉頭皺起,道:“好好說話,怎麽回事?”
這丫鬟一擡頭,嚴清歌認出來了,是下午從莊子上來的丫頭中,年紀最大,人也最伶俐膽大的那個,叫做餘花兒。
雖然嚴松年下令把珠玉院封起來,但隻是針對主子們的,下人要做事兒,當然還可以進出。珠玉院裏那麽多下人,不乏海姨娘心腹,這餘花兒身上的破爛衣服都還沒換下呢,憑什麽就能輪到她來求自己。恐怕是她出頭心切,被人順手拿來當槍使了。
“你是誰啊?”嚴清歌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靠在軟榻上高高問道。
餘花兒被她冷冰冰的眼神兒一看,像是被人三九天兜頭澆了桶涼水下來,渾身的燥熱興奮全飛到天邊去。她吭吭哧哧道:“大小姐不記得了,我是下午才來過的餘花兒,被分到二小姐院子裏了。”
“哦,是二小姐的新奴才啊。你們都是花啊朵啊草啊的名字,我哪兒記得住,看你這身上髒的,我往後叫你泥巴。泥巴,你來有什麽事兒啊?”
餘花兒被這句“泥巴”噎的胸口發悶,可是又不敢還嘴,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道:“大小姐,我們二小姐吃了驚吓,發起高燒,還望大小姐請個郎中給她看看。”
嚴清歌嘲諷的用黑眼珠盯她看一眼:“海姨娘自己娘家就開的藥房,舍近求遠,跑我這裏要郎中?”
餘花兒心裏一緊,不敢說話。
海姨娘不讓人回她娘家喊郎中,是因爲現在嚴松年正在氣頭上,嚴松年見了海家派來的人,恐怕連整個海家都會遷怒,不如從外面随便找個過來。
雖然明知道是怎麽回事,餘花兒還是不甘心就這麽回去,她咬咬牙,道:“大小姐,我瞞不過您,除了給二小姐看發燒,那郎中最好能給姨娘也看看。姨娘傷在臀部,海家郎中都是男的,給外男看見那種私密地方,丢的可是老爺的臉呀。”
嚴清歌沒想到餘花兒這麽能說,呵呵一笑,對着如意道:“你去跟父親說,庶妹發燒,海姨娘也要看杖傷,她們想請父親喊個女郎中來。府裏真死了人,可不是顯得我們嚴家苛刻姨娘庶女麽?對了,順帶把那套四君子的書簽兒拿上,我許了給父親的。”
如意嗯一聲,去書房取那套書簽。餘花兒趕緊給嚴清歌磕幾個頭,站起來要跟着去。嚴清歌眼尾掃視她一下:“泥巴,你回珠玉院伺候庶妹吧,别跟着添亂。”
這丫鬟心太大,見了嚴松年,恐怕又要生事兒。
餘花兒被戳中心事,跟掐尾巴貓一樣,灰溜溜沿牆根回去珠玉院。
回了屋子,剛挨過闆子的海姨娘趴在床上,疼的昏頭腦漲,還擔心着發高燒的嚴淑玉,不由分手将餘花兒叫到跟前一陣罵。罵完了,才聽她說請郎中的事兒。
一聽到餘花兒自作主張,讓嚴清歌幫着請女郎中來,海姨娘氣的捶床闆,喊着叫自己的心腹婆子上來,把她拉院子裏打嘴巴子。
京城裏的醫女,隻有寥寥幾個,還都是從宮裏頭放出來的,要想請她們,難于登天。隻有餘花兒這種聽過一鱗半爪的沒見識的,才以爲醫女滿地都是。
她的棒傷明天回海家讨點棒瘡藥,慢慢養着就是,嚴淑玉的高燒可是能耽擱的?她打小在家耳濡目染,看到因高燒變傻的孩子,多的十隻手都數不過來。
院中,清脆的打臉聲音傳過來,海姨娘含着眼淚忍痛,咬緊牙根喊來心腹婆子,道:“我說藥名,你記下來,去找老爺身邊的知書、達理,讓他們去買藥回來,立刻煎上給二小姐吃。”
海姨娘學過醫術,可是學的稀松平常,平時要配什麽難得的藥,都是回海家求來的。今天事到臨頭,隻能硬着頭皮上了。因爲是自己女兒病,她格外的上心,把這藥方添添改改,害的記藥方的婆子一陣頭昏腦漲。
那邊,嚴松年又驚又怒的回了寒友居,莺姨娘、柳姨娘使出渾身手段,好好的撫慰了他一番,叫嚴松年沉醉溫柔鄉中,不知道東南西北,将惹了炎王府的事兒,忘卻大半。
他心情稍好時,如意到了,給他送來上次嚴清歌提過的歲寒四友的一套刺繡書簽兒,果然精美,又随口提了句找醫女的事兒。
嚴松年一聽要找醫女,想當然的覺得嚴淑玉病的不重,反倒呵斥幾句海姨娘嬌氣,根本沒放在心上。
幸好還有知書、達理,他們拿到藥方,立刻出去抓藥了。
也是嚴淑玉的運氣,晚上她喝完藥,燒退下去,昏昏沉沉睡着了,隻是夢裏不老實的很,手腳不停抽搐,雖然嘴裏沒發出驚叫,可是也能看出是被靥住了。
海姨娘心疼無比,擔心嚴淑玉醒過來是不是會變傻子。她半夜裏聽嚴淑玉身邊的丫鬟來通報了好幾次嚴淑玉的事兒,終于忍不住,對自己的婆子道:“你去把我從家帶來的藥盒取來。”
就着燭光,海姨娘打開巴掌大小的藥盒,隻見裏面用軟木摳出藥瓶形狀,襯了淡青色軟緞,剛好填放一隻玲珑的青瓷藥瓶進去。因爲包裝的嚴密,今天馬車翻了,車裏的這藥瓶倒還是好好的。
她将藥瓶鄭重窩在手心裏,不敢太重,生怕握碎,嘴裏輕輕的歎了口氣。若是嚴淑玉真的傻了,她能指望的,也隻有眼前的這瓶藥了。
不到萬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用啊!
盯着藥瓶看了半天,海姨娘的目光裏,有眷戀,有期頤,又有嫌惡和不甘。最終收手把藥瓶收好,藥盒照樣合上,遞給婆子,道:“收好了吧。”
她臀背疼痛,根本睡不着,熬了一夜,天亮時候,嚴淑玉的大丫鬟珍珠滿臉喜氣跑來通報:“二小姐醒了,看着沒事兒呢,說等下就來給姨娘請安。”
海姨娘提心吊膽了一晚上,驟然聽到這個好消息,渾身骨頭都松了幾分。
過片刻,臉色還很是蒼白的嚴淑玉進來。
她被餓了一段時間,下巴尖了不少,進門後,對海姨娘恭恭敬敬行禮,道:“女兒給娘請安。女兒聽了昨晚上的事兒,說要請醫女的丫鬟,是昨兒才被嚴清歌塞進來的,恐怕是她派來的奸細。女兒再叫她進來審審吧。”
海姨娘激動的看着有條有理的嚴淑玉,她不再因爲清腸的事兒和自己怄氣,頓覺在南疆費心教導好幾年的女兒又回來了,開懷道:“我的兒,都由着你。”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嚴清歌就被盡職盡責的如意叫起床。
她帶着滿臉迷迷糊糊的睡意,一邊打瞌睡一邊坐在梳妝台前,被幾個丫鬟婆子團團圍住,給她梳妝打扮。
因爲要行拜師禮,所以時間選在早上朝陽初升,晨露未幹之時,要想觀禮,可要趕早的。
嚴清歌睡得腦袋一點一點,好在,梳妝打扮的丫鬟婆子早知道她穿衣打扮的習慣,倒是不用打攪她問東問西。加上動作輕柔,嚴清歌睡得沉,竟是沒被吵醒。
等她清醒過來,見自己已經被穿上莊重的三重衣,最裏是細軟貼肉的棉布裳,中間是十二幅裙的暈春錦長衣,外罩一件彈花暗紋曲裾,腰間束了暗青絲縧,下墜枚刀型玉佩壓裙角。
頭發倒是常梳的垂髻,插了對蜻蜓蓮蓬的水晶銀珠簪子,脖頸戴了金鑲玉項圈兒,瞧着美的不能再美了!
因爲她年紀小,不用描眉畫目,這就算打扮停當。帶了如意,嚴清歌去了前院找嚴松年。
嚴松年才将将起來,好在莺姨娘、柳姨娘手腳利索,隻是一刻鍾功夫,一個給他梳妝打扮好,另一個已經出去吩咐好了車馬,還将早膳叫來,是砂鍋裏煮沸又放的溫度剛剛好的小米粥,和幾樣清淡小菜,并龍眼包子和小餡餅。
“老爺和大小姐稍用些,不耽擱什麽時間。腹中暖和,氣色便好,今日是舅老爺的好日子,大家說不得也要多看老爺和大小姐幾眼呢。”
聽了莺姨娘讨巧的話,火燎火燒的嚴松年勉強進了半碗小米粥,和幾個龍眼包子,心中果然比方才安定不少。
嚴清歌不是虧待自己的人,吃了個雞蛋白菜餡兒小燒餅,又喝了碗小米粥,因爲今天穿的裏外三層,實在厚,額頭發出微微薄汗。
柳姨娘笑嘻嘻拿手帕給她擦汗,嚴清歌很不習慣她這麽谄媚的舉動,不動聲色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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