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修羽的臉上,甚至現出了悲憤之色來。
前些時日宮裏面五皇子跟候妃死的不明不白,現在又傳來大皇子的死訊,不管怎麽說,這都不正常。
如果說,四皇子和二皇子死,還是他們咎由自取,那大皇子跟五皇子也太委屈了些。
五皇子年紀小,與世無争,基本上從來沒有見他露面過,就跟一個隐形人一樣。
而大皇子則是因爲母妃出身的地位太低,不過是早年伺候在皇帝身邊的一個宮女罷了,自從他母親去世後,多年來平凡無比的活着,後來更是在京城被蠻兵攻破後 ,幹脆回了自己隻是平民富戶的外公家居住,已然是完全放棄了皇位的意思。
太子這麽做,雖然有保障自己地位的意思,但也太過分了。
這麽一細數,這半年裏,整個皇宮死的人,多的可怕!
從皇帝到皇帝的五個兒子,六人現在隻餘太子一個!
他這皇帝,做的不會有些太寂寞了麽?
有些事情,不用人去宣傳,暗地裏,還是有很多人醒過勁兒來。太子這一手辦的狠辣無比,許多大臣不由得被吓破了膽子,他們一個個的開始表忠心,表忠心的方式,就是盡快推動太子繼位。
按照大周的慣例,一般下一任皇帝死亡後過了七七四十九日,新的皇帝才可以繼位。
而現在,老皇帝傳出死亡的消息才不到十天,就開始有人上書,以大周現在流民匪禍四起, 蠻人心思不潔,國不可一日無君爲由,懇請太子立刻繼位。
其實不管太子繼位不繼位,現在朝政都是他在管!
但上書之人越倆越多,甚至最後連左相和右相都沒辦法沉默了。
在皇帝死後第十四天,終于,太子“被迫”答應了百官的請求,正式登基。
這一日,白雲飄飄,天空蔚藍,又是國子監選定了的黃道吉日,最是适合登基了,整整一年裏,都沒有比這一天更合适的日期。
登基大典,嚴清歌和炎修羽都要參加,這一次跟上回嚴淑玉那個開玩笑一樣的封後大典可不一樣,這次是玩真格的。
哪怕嚴清歌提前偷偷在膝蓋處綁了絮着厚厚棉花的呼吸,但一天下來,還是覺得骨頭都要散架了。
越是到後來,她越是支撐不住,渾身難受,爲了分散注意力,她就偷偷的四處打量起來。
正在這時,嚴清歌忽然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她好像從早上開始,就沒有見到嚴淑玉了。
嚴淑玉到底去哪兒了?
她身爲前皇後,現在的皇太後,怎麽會不來參加太子的登基大典呢!
但是找來找去,就是沒找到嚴淑玉的影子。
嚴清歌還以爲嚴淑玉會不會是因爲地位特殊,被放在了什麽不顯眼的地方,索性現在也閑的腦袋疼,幹脆在目的所能及的範圍内,一個個的找起來嚴淑玉的影子——或者說,能夠找到曾經伺候嚴淑玉的那幾個宮女太監的影子也算賬。
茫茫一片幾千人,嚴清歌一個個看過來,眼睛都快花了。
這時,她忽然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孔。嚴清歌本來沒有多想,但是才跳過去那人的臉,下意識的,忽然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人的臉上,認真的盯着看起來。
這人看起來,真的是太眼熟了!眼熟到可怕!
但是,偏生嚴清歌的記憶裏,她并沒有見過這人。
幸好,現在是在登基大典上,人多的不計其數,嚴清歌哪怕長時間盯着那人看,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這人做太監打扮,帶着藍色的小帽,穿着藍色的衣裳,正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個高台下,看來很是認真的樣子。
終于,嚴清歌絞盡腦汁,才忽然靈光一閃——她知道這人的臉爲什麽熟悉了!
他長的有五分像是嚴藍童,有五分像是陳寶玉!
嚴清歌的手猛地一哆嗦!
難道說,這人就是嚴藍童和陳寶玉的那個舅舅不成。
自從嚴藍童和陳寶玉跟自己的舅舅勾結,在炎王府别莊給宮裏送來的兩個宮女下藥,讓她們難産而亡後,這兩個孩子就被關起來,至今都處于禁足狀态,絕不能私自行動。
而他們的舅舅,則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嚴清歌一直都知道,這兩個孩子的舅舅是太子的人,可是翻遍了天,都沒有找到他的任何蹤影。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裏看到了疑似是他的人。
嚴清歌的目光緊緊的盯在這人身上,如果他是進宮當了太監,那就太好說明白這一切了。
到了深宮裏頭,隻要他紮進了腦袋不出來,再改個名字,誰能夠猜出來這幾千個藍衣太監裏頭誰是誰呢。
不過,現在他大概是因爲太子要登基了,又曾經做過好幾件太子囑咐過的心腹事情,所以地位上來了,才能夠得臉在這種重要的地方出現吧。
嚴清歌的心裏一直耿耿的,就是嚴藍童和陳寶玉的事情。
她想抓住他們兩個舅舅問明白,到底是這兩個孩子主動要跟他做那些事兒,還是這個舅舅教唆的。
嚴清歌一直密切的盯着這個太監的一舉一動,就在宴會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個太監匆匆的朝那個高台下跑過去,對着高台下的太監們不知道說了什麽,那些人齊齊點頭。
而那個來囑咐他們的太監,正是太子的貼身太監朱六寶。
朱六寶和他們說完,專門停下腳步,到了那個疑似是藍童和陳寶玉舅舅的太監跟前,專門說了幾句話,對他和旁人都不同。
這一下,更是讓嚴清歌坐實了自己的猜想。她的心中一陣陣波濤湧動,現在,讓她牽腸挂肚好幾年的一樁公案,總算快了解了!
既然這太監已經露出馬腳,她必然會剝繭抽絲,将他抓到手!
嚴清歌怎麽都想不到,自己今天來參加登基大典,還有這等收獲。
她本來想要一見到炎修羽,就和他說這件事,但那晚上上了馬車,她立刻給丫鬟喂了還燙着的保胎湯藥,人都沒來得及下車,便沉沉的睡過去,一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才起來,連晚上是怎麽進的家門都不記得了。
等她醒過來,一睜眼,炎修羽已經不在屋裏了,龍葵和懷菊伺候嚴清歌起來,一邊給她穿衣裳,一邊道:“娘娘,舅老爺來了,正在外頭和咱們王爺說話呢。”
嚴清歌一愣,露出個驚喜的笑容:“快點兒給我洗漱,我要去見舅舅!”
太子正式登基,而且事情也過了這麽久,樂毅當然不用再藏着掖着,可以光明正大見人了。
嚴清歌急匆匆的換鞋,挽頭發,都等不及丫鬟動手。
懷菊抿嘴笑道:“娘娘,王爺吩咐了,您若是不吃過早飯再過去,他肯定将舅老爺藏起來不給你見。昨兒您累了一天,可不能怠慢自己身子。”
嚴清歌撅撅嘴唇,無奈的坐定下來,她也知道樂毅這次在京城會呆不短時間,他們還有的是時間相處,但就是着急。
好不容易打扮完畢,吃過飯,嚴清歌到了正廳。
樂毅一身玄衣,坐着和炎修羽說話。
幾個月不見,樂毅的兩鬓滿是霜色,看起來老了好多。其實自打前年冬天樂毅受過那次重傷,他的身體就受損嚴重,即便後來傷口愈合了,也元氣大傷,迅速衰老起來。
嚴清歌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淚光就出來了。
“哭什麽!”樂毅無奈的看着自己這外甥女:“我不是好好的麽!”
“舅舅,你怎麽那麽多白頭發啊!”嚴清歌哽咽道。
“哈哈,你這孩子,竟然爲這個哭鼻子!這不是很正常的麽,歲月催人老,你的孩子都這麽大了,舅舅還能不老麽!”樂毅看着嚴清歌,心下也是感慨不已。
“可是,我不喜歡舅舅變老。”嚴清歌說道。
“真是還跟小孩兒一樣!”樂毅拿嚴清歌沒辦法,他也知道嚴清歌是心疼他,笑着指指自己下手的位置,道:“你坐吧,我正和修羽說起來,讓他去青州的事兒。陛下……先皇的手谕我已經交給陛下了,近來就會有結果。”
“恩,一切都聽舅舅安排,到時候,咱們是一起回青州麽?”嚴清歌問道。
樂毅現在這樣子,她可舍不得讓他自己一個人去青州,有她和炎修羽在路上照顧着,她還放心些。
樂毅點點頭,笑道:“是啊,到時我們一起回去。不過清歌,你可以做好準備,羽哥一到青州,就要領兵打仗,你隻能跟你舅媽一起住在玉湖城裏,等戰事平定了,他才能回去。”
嚴清歌看了看炎修羽,自信道:“那幫土雞瓦狗,羽哥去,沒幾下就将他們都打敗了!”
“不!”樂毅的目光凝重,說道:“我知道你相信羽哥,可是這仗,不能一下子打完,必須要慢慢的拖!”
嚴清歌一愣,看着樂毅:“爲什麽啊,舅舅?”
樂毅露出個莫測的笑容:“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清歌,如果戰事徹底平了,你們就必須回京城。你懂麽?”
嚴清歌不由得渾身冰涼!是啊,她怎麽沒想到這一點。
從此後,這天下就是已經登基爲皇帝的太子說了算的,她和炎修羽,還真是要躲在邊關,躲得時間越長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