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多年都沒有這麽緊張過了,甚至能夠感覺到胸膛下心髒的咚咚跳動之聲。
“娘娘,這是尋霜姑娘特地叫我給您帶的水,您喝口水吧。”跟随而來的一名炎王府兵丁從馬鞍側袋抽出水壺,遞給嚴清歌。
這水壺是特質的,裏層用瓷,外包一層銅皮,最外層還裹了厚厚的毛皮,非常保暖。馳騁了半日,打開蓋子時,裏面的水還冒着袅袅白煙,俨然仍有溫度。
隻是這水壺能盛下的水委實不算多,嚴清歌自己輕裝上陣,自然沒有帶這種沉重又不劃算的東西,沒想到尋霜竟然還有這個心眼,讓别人替她帶着。
喝了口熱水,嚴清歌凍得冰冷的五髒六腑恢複了一些熱度,麻木的雙腳也好受多了。
女子不比男子那樣陽氣旺盛,這麽百裏奔馳一趟,她受得罪是那些男人們難以想象的。
前方,武備将軍喬笙已經進山搜查有半刻鍾了,不知何時才能夠有結果。
外面留下的人約莫有五十餘,各自騎在馬上,手持武器,将這座小山包團團圍住。
又等了一會兒,嚴清歌心下一動,忽然問向身邊的人,道:“我隻在書裏見過礦山,你們誰曾去過真的礦山?礦山的礦洞,都是怎麽個挖法,是不是和書裏說的一樣,爲怕挖礦的地方坍塌,礦井會特地多挖出一截,在礦藏外另設出口?”
這些留下的炎王府家将也不清楚情況,一個個面面相觑。
倒是一個玉湖城守兵上前道:“禀報娘娘!小人曾下過礦坑,裏面的礦道橫七豎八,挖的又深又長,如迷宮一般,的确有些礦道會通向外面。”
“撥出三十個人,跟我來,在附近仔細的搜!絕不能讓他們從外面的礦道逃走。”嚴清歌一揮手,指揮道,順手将自己的長槊、弓箭清點一遍,俨然一副上陣殺敵的樣子。
額吉部選擇這個地方做藏身之地,這個地方必然有它的過人之處,說不定就是因爲它的礦道複雜,有天然的逃生便利。
她騎着馬匹,分派了衆人繞着礦山搜索,自己一馬當前,朝北面行去。
開始時,衆人還各自離得不遠,但是随着搜索範圍的增大,在大家的眼裏,别的人慢慢的變成了個小點兒,尤其是大風一吹,寒雪被平底卷起,遮擋住人的視線,不但增加了搜索的難度,更是連同伴都變得不太容易看清楚。
嚴清歌索性下了馬,手持長槊,仔細尋找蛛絲馬迹。而她騎着的那匹馬,因爲訓得好,乖巧的跟在主人身後,亦步亦随。
忽的,嚴清歌停下腳步,從雪地裏撿起一樣東西。
這是一枚金環,用赤金粗略的打造而成,躺在雪地上。
嚴清歌以前見過很多蠻人,一見便認出,這金環是一些彪勇的蠻人穿鼻用的。
雪地上,金環落下時插出的斜斜痕迹還在,可見是不久前才掉落在此的,它還沒有被空中飄落的風雪所掩埋。
嚴清歌翻身上馬,以手嘬舌,打了個嘹亮的長長呼哨,提醒自己這邊已找到線索,呼喚附近的士兵們前來。
這枚金環應該掉落在此地不超過一刻鍾,嚴清歌再仔細的尋了尋,果然于地面尋到了淺淺的腳痕,雖然被風雪掩埋掉大部分,可還是有蹤可查。
此時再等不得,每眨一次眼睛,這些蠻人留下的痕迹便被風雪卷的少一分,再多停留,就要完全消失不見了。
她大步朝前,深一腳淺一腳順着蠻人們留下的線索,朝前摸索。
大雪在草原上下了三天三夜, 隻中間偶有停歇,積雪已經沒到嚴清歌的小腿肚處。也虧得她個子高挑,兩條玉腿修長,若似普通女子那般身高,雪該是到膝蓋處了,行動起來更不方便。
一路跌跌撞撞,嚴清歌忽的眼前一亮,從雪地裏揀出一隻青玉扳指,扳指上,還帶着一點猩紅色的将凝未凝的鮮血。
這扳指嚴清歌看着眼熟,轉過來一看,果然見内面刻了個小小的軒字,這是樂軒身上戴的東西。
如此看來,連帶方才她撿到的鼻環,想來也不是無意間掉落的,而是樂軒刻意作爲,就是爲了給人留下他的線索。
嚴清歌心中一陣激動,樂軒還活着,真好!
扳指上的血迹還是新鮮的,證明她離那些蠻人越來越近了。
烈風卷着雪花灌進嚴清歌的喉嚨裏,可是此時此刻,她一點都不覺得難受,反倒自胸中生出濃濃的興奮。一雙凍成透明粉色的細長手指,牢固的緊握長槊把手,恨不得蕩開長風,直搗蠻人巢穴。
忽的,左側傳來了一聲小小的馬兒嘶鳴聲,這地方離她們搜尋的地方距離不近,決計不會是她的同伴,嚴清歌身形加快,朝着那地方行去。
才走了沒兩步,就自積雪裏辨認出一行四人的身影。
其中三人明顯是蠻人打扮,身穿臃腫的毛皮衣裳,本就長的粗壯高大,眼下看着更像是熊罴一般。
最後一人穿着青色棉衣棉衫,被一條皮繩綁住手腕腳腕,被放在那三人身後拖着的一匹馬背上。
嚴清歌眼前一熱,那被麻袋一樣扔在馬背上的,不正是樂軒麽!
她仔細的看了看,并未發現附近有這些蠻人的同夥,心下大定,拍了拍自己馬兒的身子,示意它留在原地等待,自己悄聲自側邊悄悄摸了上去。
雪地行走,每一步都會咯吱作響,哪怕嚴清歌扯下一大段衣擺,将腳底包住也無法完全消除那聲音,雖說風大雪大,但再到跟前必然露餡!
她平時日武力還算不錯,可從未在這樣束手束腳的雪地裏作戰過,而那三個蠻人一看就是高手,且攜帶着雪亮的大刀,她自忱能在這三人面前做到自保,卻做不到帶着樂軒一起逃走。
到時萬一沒有救出樂軒,反倒讓他們兇性大發,将樂軒當場殺死,事情便再也無法挽回。
嚴清歌靜心思索,無意識的把玩着手上剛撿到的青玉扳指。她忽的靈機一動,将背上背着的小弓取下,布條裹手,以扳指爲箭,将它朝樂軒射去。
嚴清歌箭法精準,盡管現在用的不是羽箭,但那扳指還是如她期望一般,準準的打在樂軒身上。
樂軒想是被打的疼極了,身子在馬背上猛地一騰,轉頭望去,也不知道他發現了那扳指沒有。若是他發現了,定已知道有人來救他了,以他的聰明,必然會給嚴清歌制造出機會。
嚴清歌耐心等待,尾随着這三個蠻人不遠不近走了約莫半刻鍾,馬背上的樂軒忽然叫了起來,那幾個蠻人兇惡的回頭,不知對樂軒喊了什麽。
嚴清歌怕他們發現自己蹤迹,兜頭将白色的雪狐大氅一包,隻露出雪白的臉面,在這大風雪裏倒是不顯眼。
風聲将他們對話的隻言片語傳到嚴清歌耳朵裏,隐約能聽出是“下來,僵了”之類的字眼。
這三個蠻人兇神惡煞一般,對樂軒毫不客氣,但還是将他從馬匹上拽下來,估計也是怕樂軒真的出事兒。
樂軒下馬的時候,一隻腿勾着馬鬃,痛的那馬又是一聲長嘶。他也落不了好,給那三個蠻人于後背猛踹一腳,狠落在雪地上。
嚴清歌看得清楚,方才樂軒的舉動是故意的,他遲遲不肯起身,在地上對着那幾個蠻人大喊大叫,那三個蠻人俨然被他惹怒了,揮舞着拳頭想要上前揍人。
但其中一個不知說了什麽,另外兩個大爲贊許,哈哈大笑起來,竟然拉着綁在樂軒手腕腳腕上的繩子,直接拴在馬鞍上,牽着馬在前頭走。
樂軒給當成是物件兒一般,不顧死活的在雪地上被拖行。
那繩子很長,大概有十幾米的樣子,大概是周圍沒有出現任何危險的征兆,而樂軒又給捆的結實,這幾個蠻人開始的時候還頻頻回頭,過了一小會兒,回頭看的頻率越來越低,大概半刻鍾才瞧上一次。
嚴清歌眼中精光閃過,這些蠻人們絕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對待樂軒,必然是樂軒使的苦肉計。
時不我待,嚴清歌解下背上毛茸茸的雪狐披風,團成幾部分,用帶來的繩索捆成幾段,猛一看有頭有身子有四肢,竟像是個人的形狀。
她又想了一下,摘下皮帽,發狠将自己長至腿彎的頭發自脖頸下齊齊斬斷,将那長長的頭發用繩子綁成一束,牢牢拴在雪狐披風一端,讓這一團披風看起來更像是個人的樣子了。
那些蠻人們又回過頭瞧了幾眼樂軒,嚴清歌知道短時間内他們不會再注意這邊,從懷裏摸出被暖的溫熱的匕首,飛快的朝樂軒跑去,竄到附近,揮刀斬斷綁着樂軒的皮繩。
“刺啦”
樂軒外罩青色罩袍被撕破拽下,嚴清歌手指瘋狂動作,将罩衫綁在雪狐披風上。
她又狠狠拽下樂軒腳上兩隻皂靴,迅速塞進雪狐披風被團成腳的形狀處。
樂軒還未回過神,那邊嚴清歌已經完成了全部的動作,馬兒拖着僞裝成樂軒的那一團東西,繼續不急不緩的朝前走去。
“清歌,是你!”樂軒不敢置信的看着幾下滾到他身邊的嚴清歌,壓低嗓子道。
剛才被扳指打中時,他就知道有人來救他了,卻沒有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嚴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