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雪一路小跑進來,手上捧着一隻信匣,滿臉激動。
嚴清歌正喂着阿滿吃南瓜羹,一聽之下,差點将勺子摔了。
她把阿滿遞給身邊的奶娘,急匆匆站起來,道:“快給我!”
打開匣子上的封條,拆了信,嚴清歌一口氣讀完,滿臉的笑容。問雪知道信裏說的是好事兒,笑着問道:“大小姐,是舅老爺家有什麽好事兒麽?”
“表哥要成親了。”嚴清歌眉眼彎彎,這件事将她近來頗爲陰霾的心情變好很多,就好像陰雲密布的天空被撕開個口子,漏出一抹金色的陽光。
樂軒今年二十五歲,遲遲沒有成親,但他其實六年前就被說好人家了。
那時候樂毅才到青州上任,結識了一位好友,兩下來往,都覺得合适,便準備結下兒女親家,誰知道才口頭上約好,還沒正式下定,北蠻人就開始作亂。
京城的人往往提起來前幾年那場禍事,總覺得京城有多麽慘,其實他們不知道,緊挨着北蠻人呆的草原的青州,才是最慘的地方。
那裏幾乎十室九空,蠻人所過之處雞犬不留,就連貴族世家也逃脫不掉,到處一片血海。徐姓女孩兒家裏,本是本地興旺的大宗族,共有四百多口人,最後隻活下來不到五十個。
這女孩兒父母雙亡,隻剩她和幼弟在族人的維護下,跟其餘十幾個孩子一起勉強保全。
樂家和徐父私下約好婚事的事情,一直沒有對外宣揚,所以當樂毅帶着媒人再次上門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
畢竟,現在的徐家一無所有,不再是之前的徐家,一個孤女,完全不能給正蒸蒸日上的樂家帶來任何好處,這樣的聯姻,他們還肯承認,難不成腦子壞了。
親事最終還是被定下來,但徐女要給死去的父母和祖父母守孝,再加上林林總總的事情,婚事拖來拖去,終于決定在今年年前辦。
嚴清歌打心眼裏爲樂軒高興。
她相信舅舅、舅媽的眼光,那徐氏女一定是個很好的女孩兒,不然也不會這麽被舅舅、舅媽看重。
背地裏有人說樂軒傻,都老大不小的人了,還不爲留後考慮,那徐家的女孩兒不能先進門,可以先娶幾房美妾在家啊。
但是樂家的人根本就沒有考慮納妾的事情,也讓背地裏說三道四的人更嫉妒更眼紅了。
誰家還沒有一兩個待嫁的女兒和妹妹,若她們也能遇到樂家這樣的人就好了!
很多男人也許會覺得三妻四妾才是好日子,但他們卻不知道,若是能找到一個一心一意的賢内助,對自己的一生有多麽重要。
徐氏女現在還沒進樂家門,實際上心裏已經被樂家的舉動深深感動,将樂家當做自己真正的家。
這件事不僅僅驚動了嚴清歌,柔福長公主聽說了,也來了嚴清歌處。
樂毅現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雖然現在京城朝堂不怎麽太平,處處慘淡,可是在天高皇帝遠的青州,樂毅卻深得盛寵。人人都說,等青州那裏真正安甯了,樂毅還是要入京的,他未來成就必然不在自己曾執宰天下的父親樂厚之下。
對這樣的朝堂紅人,誰會不想巴結呢。何況兩邊天然就是親戚,柔福長公主自不會放過這個親近樂家的好機會。
“弟妹,你表哥的婚禮是十二月十二日辦,冬天裏路程不好走,不如我們這邊收拾好賀禮,你便出發,趁着路上凍前到達,也好給他們幫一幫忙。”柔福長公主沉吟一聲,說道。
嚴清歌目光微微一凝,竟然想告訴柔福長公主,她不要去青州。這想法在她胸口回蕩了一下,立刻被壓下去了。
她明明知道舅舅家對自己有多好,樂軒對她有多親近,樂軒的婚事,她不管如何都要去參加。
當初她成親的是時候,舅媽可是大着肚子也要來的啊。
可是現在,她卻發了狂一樣的隻想盯住京城,好能夠随時知道炎修羽和元晟的消息。
她的眉頭皺起來,越來越緊,蓄滿愁色。
到青州參加完婚禮,馬上過年,舅舅他們絕對不會這時候放她離開,定要她在那裏過年,等過完年回來,差不多已經是來年四五月份了,這麽久的時間,也不知道京裏面會發生多少事情。
萬一她能夠有機會救出炎修羽,換回元晟,卻生生将大好的機會浪費了呢?
但是樂軒的婚事,她真的舍不得不去。
柔福長公主眼看嚴清歌臉上陰晴不定,大概知道嚴清歌在想什麽。
她安慰嚴清歌道:“京城裏有我看着,不會出岔子。況且,你若是去了青州,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讓你辦。”
“什麽事情,嫂嫂請說。”嚴清歌問道。
她經過一番心裏掙紮,盡管不舍京城,可心中也知道,這次的青州之行勢必不會被取消,她最好在到達青州前說服自己,快快樂樂的面對舅舅一家,不要讓他們再替自己操心。
“你還記得丹鶴麽?”柔福長公主道。
“丹鶴?她不是做了逃奴麽!”嚴清歌詫異道。她當初從繡定裏清醒過來後,知道丹鶴做了逃奴,很是詫異。
丹鶴在她院子裏的丫鬟中,能文識字,還會畫畫彈琴,據說是犯了事兒的官家之後,爲人有幾分冷傲,這種人一般自視甚高,也把承諾之類的東西看的很重,反倒束縛了自個兒,不像是會做逃奴的人。
“其實她并不是真的做了逃奴,她聽說自己父親被放了出來,到了青州某處,便帶着東西離開了。”柔福長公主含糊其辭的說道。
嚴清歌心中電光火石一般的,明白了柔福長公主是什麽麽意思。她就說丹鶴怎麽會莫名其妙離開炎王府,原來是柔福長公主在裏面挑撥的。
丹鶴自己倒是走了,但她身後卻背了個逃奴的名聲,以後被抓到,絕對沒有好日子過。
她不明白柔福長公主爲什麽會這樣做,擡起眼睛定定的望着她。
柔福長公主接着道:“爲了救修羽出來,我們想了很多辦法,丹鶴這邊兒便是其中一條路子。我和王爺之前得到一些蛛絲馬迹,北地那邊,有大狀況發生,可惜我們一直都弄不明白究竟是什麽。”
嚴清歌有些激動了!這件事既然和救炎修羽有關系,她就必須管不可,徹底不再糾結到底是留在京城還是去青州的問題。
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柔福長公主對嚴清歌道:“你到了北地,若你舅舅肯說,就問問你舅舅,到底北地那邊的情況怎麽樣。若你舅舅不方便,我們有自己的線人,他們掌握着丹鶴的消息,叫他們去草原上,把丹鶴抓回來審!”
嚴清歌大吃一驚:“丹鶴去了草原上?她不是去了青州麽!”
“她父親當年和衛家有染,被皇上下獄,前些時候京裏面有批被關押已久的叛臣逃獄,其中就有他父親,他父親先是流亡青州,然後被草原上的一些遊勇散騎接去做軍師。我們的線人一直在暗地裏保護丹鶴,給她透露她父親的消息,不然就憑她一個孤身女子,還沒找到父親就被暗害了。”
柔福長公主的話叫嚴清歌聽了毛骨悚然。
她根本沒想到柔福長公主的手腕竟然這麽高,這一手放長線釣大魚玩的實在是好。
嚴清歌幹巴巴的笑了聲:“怪不得近來偶爾聽到前線戰報,并沒有之前那樣的大勝消息,原來是北地蠻族找到大周叛徒當軍師。”
“也有這方面的原因。”柔福長公主道:“對了,丹鶴原名陳清荷,你可記住了!”
“我記住了!嫂嫂隻管等消息就是。”
柔福長公主說完來意,便離開了。
樂軒大婚,禮物是必不能少的,身爲表妹,按理說,她需要準備的賀禮不算特别多,可是她少女時期有不少時間住在樂毅家中,不管什麽事兒,都有樂家給她撐腰做主,兩家的情誼放在那裏,絕對不能随意準備東西,敷衍了事。
現在京城店鋪關門的關門,倒閉的倒閉,好東西雖然私底下還有流通,可是想要如以前那樣精挑細選,大宗購買,卻是難了些。
幸好,柔福長公主将這件事看的非常重要,開放了炎王府私庫,給嚴清歌随意挑選,隻要是她看上的,就可以當做給樂軒的新婚賀禮。
嚴清歌挑來選去,再有五六個有經驗的婆子們在旁邊幫着把關支招,直選了六七日,才将所有東西選定。
裏面绫羅綢緞無算,便是貴重的珍珠寶石也裝滿整整一個半人高的小箱子,因金銀太重,所以隻打了一匣子赤金的各種吉祥小玩意兒,到時給新人壓床,剩餘的全都兌成金票,反正樂家将來還要入京,這些金票定有用上的一天。
剩下的大件兒有成對的人高璀璨赤血珊瑚,小點兒的有送子娘娘廟裏求來的小人兒;上有針線房裏精挑細選的各色繡花床帏,下有新人們鋪澡盆用的吉祥帕斤,不一而足,琳琅滿目,便是馬桶和子孫桶這種小物件嚴清歌也給備了。
等出發那日,裝好的車子排列在炎王府門前,浩浩蕩蕩,有不下百輛,說是走南闖北的大商隊都有人信。
嚴清歌坐在特制的大馬車上,看着車子晃晃悠悠的啓步,之前對于炎修羽和元晟的擔憂去了不少。
她相信炎修羽一定會在她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把他自己照顧的很好的!就好像當年他們兩個在戰亂裏分别,炎修羽獨身闖蕩草原,最後以一己之力,收複北蠻。
他是個那樣能創造奇迹的男人!他是她心中的天神。
而晟兒身爲他們兩個的孩子,也一定會很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