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鞋子一看就是元晟的,兩個奶娘還以爲是元晟什麽時候沒看住調皮,将鞋子丢出來了,當即去了一人,将鞋子拾回來,摸了摸,并不燙,順手給元晟穿上。
也不知道怎麽地,平時給元晟穿鞋的時候,總是會覺得有些費勁兒,今天卻一下子就穿好了。
元晟得了鞋子,下地試探的又踩了一下不遠處太陽下被曬得發燙的地面,果然不疼了,咧嘴一笑。
兩個奶娘抱着元晟回去,順手将他的衣服又給收拾好。
元晟老是不肯正經穿着衣裳,弄的她們也沒辦法在屋裏面放冰,雖然放冰會涼快很多,但不穿衣服的小孩兒可受不了。
果然,沒一會兒,元晟就滿臉不耐煩的将衣襟扯開,甚至因爲方才奶娘打的是死結,他力氣還不小,生生将衣服帶子扯斷了,這下更是系不上了。
他倒好,開心的咯咯笑起來,還蹦了蹦,歡快的不得了。
兩個奶娘齊齊搖頭,等着看元晟接下來要怎麽脫鞋,誰知道等了好半天,元晟都沒有過脫鞋的舉動,好像那鞋子根本沒有穿在他腳上一樣。
兩個奶娘不由得訝異極了。
“殿下想來是方才腳被燙了一下,所以才願意穿鞋的。那這衣服……要不要我們告訴殿下,若是穿着衣服,便不會曬傷了?”
“殿下哪裏知道什麽是曬傷,他還是個小孩子呢!而且穿着衣服曬太陽,會更熱的,不妥!”
另一個奶娘出口就知道自己說的不對。元晟的皮薄,嬌嫩的很,輕輕一曬皮膚就發紅,跟燙熟的蝦子一樣,如果給太子知道她們故意給元晟曬太陽,肯定會罰她們的。
這兩個奶娘商量了半天,都沒商量出個辦法,隻能跟在元晟後面繼續給他不停的系着衣服。
但令她們欣慰的是,元晟這一日再也沒有脫過鞋子了。
自這日起,元晟雖然還是經常狂放的扯開衣襟,不肯好好穿衣服,可是随便脫過鞋子的壞毛病改過來了,有時候偶爾還是會扯下腳上的鞋子不肯穿,可是第二天就會變好。
這件事很快竟然被太子也知道了,他給了兩個奶娘一人一份厚厚的打賞,這兩個奶娘喜不自禁,卻一直都弄不明白是爲什麽。
眨眼間,就到了七月中旬,盡管斷斷續續的有下雨,天氣也不像此前六月那麽熱的厲害,可是暑氣還是很重。
嚴清歌坐在家中,滿臉都是汗水,順着額頭向下流。
她正認真的照着桌上擺的一雙小鞋子的模樣,做着另一雙跟它差不多的鞋。
這雙鞋是秋鞋,鞋底更厚,還漿過,硬挺挺的,鞋面用了黑色的絨布,繡着簡單的圖案,是宮中線人從宮裏的針線局中偷拿的,再過上半個月,大概七月底八月初的時候,就要給元晟送去了。
從宮中拿來的這雙鞋,嚴清歌一摸就知道不和元晟的腳,所以才這麽趕工做鞋。
元晟身爲皇六孫,還是頗受寵愛的,他每季的鞋子常穿差不多有二十雙左右,加上備用的,和年節見人時的漂亮小鞋子,一年要消耗百來雙鞋子。
現在他屋裏夏天的鞋子,已經被嚴清歌偷偷的叫人替換成她親手做的了。可是秋天的,才剛剛開始弄。
縱然嚴清歌手快,做針線活做的速度不差,但是這些天也是沒空下來,幾乎日日夜夜都在做鞋子。
家裏的丫鬟們看在眼裏,背地裏已經有人在猜測嚴清歌到底在幹什麽了。
她流水一樣的做小男孩兒的鞋,不叫任何人插手,那些做好的鞋隔天就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兒,大家明面上不說,暗地裏卻猜來猜去的。
黃昏時候,兩個粗使丫頭一邊掃地,一邊兒小聲聊着天。
“會不會是給皇長孫殿下做的?”一人道。
“我看不像!皇長孫殿下跟小大人似的,他每三日回來報一次賬,穿的可都是皂靴。”
“也是這個理兒,娘娘她做的鞋子看着像是給小孩兒穿的。隻是腳型有點兒大,才叫我想歪了。”
這兩個丫鬟還要讨論,聽見後面一聲咳嗽,回身一看,見是尋霜拿帕子捂着嘴走過去,吓了她們一跳。
尋霜和問雪雖然平時裏爲人和善,比先前如意對她們要溫柔的多,但她們就是怕尋霜和問雪兩個。
如意管她們,還算是名正言順,畢竟如意是嚴清歌身邊大丫鬟,但她們可是聽說,尋霜和問雪的賣身契還在嚴府呢,她們兩個這麽巴結着嚴清歌伺候,不過是爲了将來有一天能夠跟如意一樣脫離奴籍。
所以,尋霜和問雪這兩個“帶着目的”來到炎王府的人,對她們肯定比如意要功利的多,沒看她們平時總是笑眯眯的麽,肚子裏一定都是壞水兒。
兩個粗使丫鬟以爲尋霜聽見她們的話,一定會訓斥什麽,沒想到尋霜卻是走了,好像真的剛才隻是嗓子不舒服了一樣。
尋霜也注意到了嚴清歌這段時間的不一樣表現,她有些擔心的一路到了自己和問雪住的地方。
這會兒嚴清歌才吃過飯,輪換她們兩個到自己屋裏吃東西,問雪才洗過手,已經幫她擺好了碗筷。
尋霜也不關門,看着門口那片空地,瞧沒人來,輕聲道:“問雪,你聽說什麽了沒?”
打探消息的本事,即便是到了炎王府,問雪還是沒有耽擱。
她知道尋霜問的是什麽,搖頭道:“不清楚。”
“要不要咱們和娘娘說上一下,外面現在謠言太多了。”
“娘娘……算了,娘娘因爲未必能聽進去。”問雪低頭敲敲碗邊兒:“快吃你的吧。”
院子裏的人底下亂說,也跟嚴清歌脫不開關系。一是她的确行事詭異,二是她一心埋頭做鞋子,完全不管旁的了,所以那些下人們慢慢的開始脫出控制。
炎王府家大業大,相對而言,也不好管理,忠仆當然是有的,可是不是忠仆的人也不少。
人多了,水就容易渾,維持人心反倒不像嚴家那種小地方簡單。尋霜和問雪也是忐忑的很,畢竟光是嚴清歌這院子就有百來口人,她們想管也無處下手。
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了柔福長公主的耳朵裏。
别人不知道嚴清歌做鞋子幹什麽,柔福長公主是知道的。
她蹙眉想想,叫人抱着炎靈兒,來到了嚴清歌屋裏。
今日恰好嚴清歌才做好一雙秋鞋,新的鞋樣還沒被送過來,便閑着,見了炎靈兒,她臉上挂笑,道:“靈兒來了,我喚婉兒妹妹和阿滿弟弟來和你玩兒。”
炎靈兒說話說得很利索,開心拍手道:“好!”一扭身就抓着奶娘手指,去找炎婉兒和阿滿了。
柔福長公主叫屋裏人都退下,才對嚴清歌道:“清歌,你就準備将他一年四季的鞋子全都換成你做的麽?”
“嫂嫂,我是這麽想的。晟兒不在我身邊兒,連雙合心意的鞋子都沒有,我這做娘的,想到就難過。”嚴清歌大大方方承認。
柔福長公主搖頭:“放手吧!今天你想要做一雙鞋子,明天就會想要将他穿的衣服也替換了,後天還會想把他身邊的人也換成自己能掌控的。”
“嫂嫂,我還沒有想那麽多。”嚴清歌低頭道。
“暫時沒有而已!我也是女人,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這種事并不是無迹可尋的,做得多了,早晚會被人發現,到時候我們再要回晟兒就難了。你是想一輩子默默的人後給他做衣服,還是忍上幾年,将他要回來,想怎麽寵他就怎麽寵他。”柔福長公主問道。
“我想讓他回到我身邊……可是,我也不想讓他現在在宮裏吃苦。”嚴清歌澀着聲音道。
“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道理,嚴清歌一直都清楚。若隻是關于她自己,她的确能忍,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能忍,不過一想到吃苦的是自己的孩子,她的方寸便大亂了,什麽道理都不能好好執行。
說話間,炎靈兒牽着炎婉兒手進門,後面奶娘抱了阿滿。
阿滿看見嚴清歌,就伸手要抱抱,炎婉兒卻是跟炎靈兒挨着頭,兩小不知道在叽叽咕咕說什麽悄悄話。
炎婉兒學話慢,說的颠三倒四,口齒不清,炎靈兒聽了半天,聽不明白,拉着她到了嚴清歌跟前,拉着嚴清歌裙邊兒,奶聲奶氣道:“嬸嬸,婉兒說什麽呀?”
嚴清歌雖然沒有日夜看顧炎婉兒的奶娘那般對她了解,但比炎靈兒還是強得多,翻譯道:“婉兒說廚房做了青團,還有薄荷茶,叫你喝。”
“好棒!我們吃團子喝茶啦。”炎靈兒拍手笑道。
柔福長公主看着嚴清歌,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
明明那個孩子不是她生的,但是她卻能随意一聽,就能聽懂她的嘟囔,還叫人給她做好吃好喝的,絲毫不見嫌棄。
将來等兩邊真的換回來了,恐怕她得了一個,還舍不得另一個吧!
柔福長公主覺得,她真的要找個辦法,好好的勸一勸嚴清歌,就算要不回來元晟,也就算了吧。元晟那樣被太子看重,将來的前程不會差。
況且,隻是一雙鞋子不合腳,算什麽吃苦。她以前在宮中過得日子,可是比元晟現在要差得多了,但還不是順順利利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