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一陣陣嗡嗡作響,根本感受不到周圍人在說什麽,隻有柔福長公主那句話一直在腦子裏回放着。
“你的父親被放出來了。”
她的眉睫上,沾滿一層細碎的淚水,這,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她的父親被放出來了。
丹鶴在院子裏站了很久,才終于覺得心跳的沒有那麽快了。
不少人都用怪異的眼光看着她,但并沒有敢上前打擾。下定了決心的丹鶴,快步朝自己住的屋子走去。
因爲是大丫鬟的緣故,丹鶴不用像别的丫鬟那樣,十幾人擠在一間屋裏的大通鋪,而是和雪燕兩個單獨住在一間屋裏,甚至擁有自己的梳妝台。
屋裏頭靜悄悄的,丹鶴雀躍着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
炎王妃娘娘已經答應了她,讓她去找自己的父親,恢複身份。據說,有人曾經在北邊的留縣見到過他父親,不知道是不是被皇帝派出去公幹的。
她又要做回大小姐了!
門口吱呀一聲,雪燕怯生生的走進來,看見丹鶴在打包裹,問道:“丹鶴姐姐,你在做什麽?”
“雪燕妹妹,我要回家找我爹去了。”丹鶴眉開眼笑,目光深處有些厭惡的看着雪燕。
雪燕是炎王府家奴出身,鹦哥則是很小的時候被從外面買來的,據說出身不怎麽光彩,一想到以前她和這些人一起姐妹稱呼,她就覺得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雪燕不解其意,哦了一聲,對丹鶴道:“姐姐能找到自己的家人了,真好啊。”
“等我和我爹一起回了京城,有機會我再來看你。”丹鶴僵硬的說着,心裏卻滾過一句:我才不會再回來這個地方呢,一輩子也不要。
室内的氣氛怪異起來,外面鹦哥喚了一聲雪燕的名字,應當是叫她去做事,雪燕擡腳離開了。
将包裹打理好,丹鶴看看屋裏已經沒有任何關于自己的東西了,又伸手摸摸袖子裏炎王妃剛才賞她的五十兩碎銀子,再加上平時她攢下來的月錢和賞賜,到達留縣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就算撲了個空,還能有餘錢再回來呢。
嚴清歌全然不知道丹鶴離開的消息,她隻一心一意的繡自己的花。
柔福長公主知道丹鶴從炎王府側門悄悄離開後,嘴角勾上了一絲笑容。這丹鶴看起來是個有腦子的,其實是最笨的一個,連賣身契都沒有朝主家讨要,就這麽上路了,還真是意外的好騙呢。
她哄了哄跟前已經開始牙牙學語的炎靈兒,笑眯眯道:“我們靈兒長大,一定要聰聰明明的呢。”
炎王爺恰好進了門,看見愛妻和女兒正在收拾整齊的大床上盤腿坐着玩耍,笑着迎上來:“要不要出去花園裏坐坐。”
柔福長公主溫柔的看了炎王爺一眼:“還不要了,府裏面的探子不少,我隻能保證咱們身邊的人是幹淨的。”
炎王爺深以爲然的點點頭,将柔福長公主抱在懷裏:“委屈你了。”
“該委屈的是你,娶了我,讓你白受那麽多牽連。最近四皇子又找上門了沒有?”柔福長公主柔情似水的說着。
“我來正是和你說這件事。四皇子剛才過來,送來了一件紫色的衣服,是修羽離開家前穿的,他說如果我同意他的要求,就可以幫我們将修羽救出來。”
柔福長公主面上一寒:“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别生氣,千萬别生氣!”炎王爺把妻子抱得更緊了:“他不過是狗急跳牆罷了,再過一段時間,真相自然明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太子也不是傻子,何況,我們也有後手。”
“我擔心皇兄。”柔福長公主在炎王爺的懷裏,悶悶的說道:“你别笑我,雖然人人都講,皇家沒有真情在。但我少年的時候,和皇兄相互扶持,他對我真的不錯。如果皇兄像我們猜測的那樣,我就不擔心了,但我好怕我們猜錯了。”
“你擔心他是對的,我也很擔心皇上的安危。隻要皇上還在,天下就不會亂。四皇子現在鬧起來,無非就是看皇上的身體出了問題。”
夫妻兩個喁喁細語,柔福長公主忽然身子一震,掙脫了炎王爺的懷抱:“若修羽回來,看到她那個樣子,會不會和我們離心了。”
炎王爺驟然聽柔福長公主說起這個問題,也不由的覺得非常棘手。嚴清歌這個狀态,還真的是沒辦法解決。不管多少郎中來看過,都說沒問題,可是偏生她對外界的事務不聞不問,毫無反應,隻顧着繡花。
沉吟了一會兒,炎王爺靈機一動,道:“那個神醫歐陽少冥,好像跟修羽和弟妹有點兒交情,等事情過去,我們請那位神醫上門,給她看一看。”
時局越來越亂,随着一則消息的流出,不單單是京城裏的高門大戶人人自危,就是普通百姓人家,平時裏都不敢亂說話了,生怕遭遇了無妄之災。
不知從哪兒傳出來,說京城天牢裏被關押的犯人,偷偷的跑出來了幾十個。
這些犯人中有罪大惡極,連殺幾十人,武力值非常高強的惡棍。也有因爲叛國被關起來,還沒有徹底宣判的一批喪心病狂之徒。其中,就包括靜王爺和其子弟,以及他的一些大名鼎鼎的擁趸——譬如衛樵。
私底下,大家說起這回事,都埋怨在四皇子的頭上。
誰都知道,上次祭天出了大問題,四皇子主動請纓,要求徹查到底是誰敢在天子頭上動刀,結果把許多無辜的世家貴族都下了門禁,還将一直以來都管理大理寺和刑部的炎王爺撤了職。這才被人趁虛而入,将天牢裏面的罪臣和惡徒們放出來。
被他如此高壓控制下,反彈的不僅僅是逃獄的那批人,整個京城都受到了莫大的影響。
京城裏盜竊、搶劫、拐賣等等案件,也日漸的增加。連帶着物價也飛漲不少,往年吃得起細米白面的人家,今年隻能靠粗糧頂了,以前吃不上精細糧食的人家,更是粗糧都沒了。
不管以前人們有多喜歡長袖善舞的四皇子,現在對他的感官,都不會多好。
曾經是京城最爲高檔最爲繁華的街道——福祥街,現在也冷冷清清的。
可是不管福祥街别的地方有多冷清,有個地方,卻反常的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隻見一家挂着雲氏繡坊牌匾的大門口,人們進進出出,每一批出來的人,手中都會提着一副不小的繡畫。
甚至有些衣着并不怎麽好的人,也湊了進去,一會兒手中帶着雲氏繡坊出售的最便宜的帕子、荷包等物出來。
不遠處的酒樓裏,一名約莫是外地來的客商,吃驚的看着雲氏繡坊那樣火爆的生意,問向正百無聊賴抹桌子的小二:“那雲氏繡坊的繡品,竟然這麽好?”
這次他來京城進貨,可是以前相熟的幾家供貨的地方,全都關門大吉,大街上零星開門的店鋪,就那麽幾家,害得他都以爲自己來的不是京城。
貨品沒有置辦好,隻能在京城盤桓,等待時機了。
小二看看四周沒人,指了指自家店鋪牆壁上挂着的一副半人高大繡畫,努努嘴:“喏,這就是雲氏繡坊買來的,若沒有這個,我們哪兒敢開門做生意。”
這貨商聽小二話裏有話,壓低聲音問道:“小哥和我說一說吧。”将手心裏扣着的十幾個銅錢推在桌面上。
最近生意清淡,這小二也是閑的發慌,拿了錢,索性坐下來跟着貨商細細的說着。
“這雲氏繡坊,是四皇子殿下外祖家開的,誰敢不巴結。就說牆上這幅繡畫,我們掌櫃的,花了這個數,才搶到。”小二比出四根手指。
“四百兩?這也太貴了吧!”那貨商愕然。雖然這繡畫比較大,可是繡工稀松平常,連他這個大男人都能看出這玩意兒好幾處沒藏好的線頭。這種東西,放在他們家鄉,也就是一百兩銀子到頭了,京城物價貴,也不至于貴成這樣啊。
“是四千兩!”小二抛出的數字,吓得這貨商話都說不出來。
小二挑挑眉毛,繼續道:“客人您可别小看這幅畫,這畫兒啊,是雲氏繡坊裏最大的一副。隻有買到這樣大小價位的繡畫,挂在店裏,才敢開張。現在外面都傳說了,雲氏繡坊保平安,外面抓刺客抓了四個月了,管你是誰,随便走路上,都可能被禁衛軍拖走。但如果身上帶上雲氏繡坊出品的東西,就安全多了。若是您想要買,趁早去吧,就說我們牆上這一幅畫,現在漲價了三倍呢。”
“原來是這樣。”那客商在心裏嗟歎,他這次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這家客棧是百年老店,又建在福祥街最好的地段,房子是老闆自己的,當然能拿出四千兩銀子買一副繡畫,别人可很難出這筆錢,何況現在大家都不出門,開了店,生意也不好,不如關門大吉,等時局清淨再說。
這客人想明白這點,立刻起身拱手道:“多謝小哥指點。我這就回家鄉去。”雖然他家鄉也有貪官污吏,但是比起這猛如虎的皇子皇孫,還是多有不及,此時歸家,尚能跟上喝一杯中秋酒,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這客人走的潇灑,小二卻是瞪大了眼睛。這是客棧裏剩下的最後一個客人了,他這一走,客棧可就真的全空了!
扔下手中的抹布,小二和牆上那副價值四千兩銀子的粗制濫造的仙女宴飲圖大眼瞪小眼!
哎!都怪他這張嘴,亂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