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路滑不能走太快,尤其是沈錦喬還帶着些兩箱書籍,多數還是孤本,那可不比金子廉價。
“主子,前方有處庵堂,先進去躲會兒雨吧?”明誅上前道。
沈錦喬揉了揉發酸的手腕:“也好,眼看快天黑了,看看能不能借宿,明日一早再走也不遲。”
雖然她也想早點兒回宮,但這急也沒用。
小小的庵堂,也不大,就幾間院落,隐在青山中,若不是仔細看還找不着,雨霧裏也可見青煙撩繞,空氣中飄散着檀香。
走偏了路,還能遇到這麽有佛性的地方,倒是難得。
隊伍到了庵堂門口,沈錦喬去敲門,一個五十出頭清瘦的師太來開門。
沈錦喬雙手合十:“師太,我等遠行,途徑此地,這兩日下雨,趕不到目的城鎮,想在這裏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那師太看着沈錦喬,微微一拜:“阿彌陀佛,這庵裏倒是有一處廂房,正好借給貴人,請。”
“多謝!”
沈錦喬跟着師太進去,客氣問道:“敢問師太如何稱呼?”
師太:“貧尼法号悟真。”
“悟真師太。”
院落不遠,很快就到,悟真師太推開門:“這裏是平日裏香客住的地方,我們人手不多,十來天才打掃一次,有些灰塵,不過東西都齊全,施主讓人打掃一下就可以住,廚房有齋菜,施主也可以讓人自己煮,但切忌葷腥。”
沈錦喬點頭:“我明白的,多謝師太。”
悟真師太退了兩步,又補充一句:“晚上我們有晚課誦經,施主若是想聽可以去大殿。”
沈錦喬雙手合十一拜:“好。”
等那師太走了,玉珠才驚訝的感歎:“主子,這位師太好有氣度,看着她,再聽她說話,總覺得身上的疲憊都少了。”
沈錦喬笑了:“那叫佛性,真正的淡然出塵悟得真理的人身上才會有的,我們這些世俗紅塵裏打滾的,一輩子也達不到這樣的境界。”
玉珠似懂非懂,不過悟不了也不糾結,趕緊去找廚房給沈錦喬燒水沐浴才是真的。
一鍋熱水,沐浴更衣,沈錦喬換了身雅白的素裳,不是男子打扮,而是女子的衣衫,但很簡單的那種。
頭發微微束在腦後,點綴一根玉簪,簡單卻不會失禮。
飯菜端上來,很清淡,沒有葷腥,沈錦喬吃着沒什麽,但雁雲他們,沈錦喬讓他們出去吃,行李裏面有肉幹,不能在庵堂吃,出去還是可以的,他們這些男人要趕路,晚上還要值夜,這些齋菜吃了可扛不住。
吃了沒幾口,聽到鍾聲敲響,這是準備做晚課了,沈錦喬放下筷子:“你們吃吧,我去看看。”
明誅給玉珠使了一個眼色,玉珠立刻放下筷子:“奴婢一起去。”
飯遲一點兒也可以吃,但隻住一晚,這佛經隻能聽這一次。
悟真師太說這裏人少,真要看到才知道有多少,這庵堂裏一共就五個人,有兩位頭發已經花白,一個年輕些也四十歲左右。
外面看着覺得庵堂小,可看着這五個人就覺得庵堂大了。
五人坐在蒲團上,敲着木魚念着觀音咒,中間的位置留了兩個蒲團,沈錦喬和玉珠過去跪下,拜了之後又點了香,這才坐下聽佛經。
沈錦喬是真的虔誠來聽佛經的,但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太子殿下。
無相山的伽羅寺,太子殿下待了将近十年,日日佛經,歸來之時,一身的佛性,悲天憫人,佛門神子,可誰知道他暗地裏殺人如麻,手染血腥?
他是最有佛性的太子,也是殺人最多的太子,所以這佛,到底是悟到了還是沒有悟到?
玉珠突然間感覺肩頭一重,竟然是沈錦喬睡了過去。
在佛堂,聽佛經的時候居然睡過去?
玉珠吓得連忙就要推她,卻被一隻手阻止了,是悟真師太,她對玉珠微微搖頭,然後重新坐回去繼續誦經。
沈錦喬并不覺得自己睡過去,她突然發現自己置身一片雲海,雲海盡頭有佛光,佛光萬丈漸漸凝聚,縮小成一團,然後再次爆發,這一次,卻是一片血紅。
沈錦喬沒有害怕,而是一步步走過去,終于,在那血光之中,她看見了一個人,明明隻有人形卻沒有五官,沈錦喬卻很笃定那就是太子殿下,這血光紅霧彌漫,看着總是有些駭人詭異,可她卻覺得心安。
她不害怕太子殺人,不害怕他的殘暴狠厲,因爲她親眼見識過,在沒有動心之前,而她爲他動心,是如此殘忍的他卻将唯一的溫情給了她。
所以不管是皇權還是地獄,隻要他在,她都無所畏懼。
沈錦喬看着那人朝自己伸手,鮮紅的手掌,仿佛還滴着血,她緩緩握住,而就在她碰到的一瞬間,血紅的手掌變成了正常的手指,然後漸漸将他的模樣展現出來,正是太子殿下。
“阿執......”
沈錦喬喊出了聲,人也清醒了過來,睜開眼,人還在佛堂,佛經還在繼續,她看了看佛像,再看向悟真師太,悟真師太對她微微一笑,并無怪罪。
沈錦喬覺得挺神奇的,她剛剛怎麽突然就看到那樣的畫面?可是有什麽寓意?
聽完佛經,沈錦喬和玉珠出去,卻見外面有人在打掃,是個二九年華的姑娘,掃得很仔細認真,穿的卻不是僧袍,而是布衣。
一個年邁的師太走過去,她捏着掃把立刻跪下磕頭,也不說話,那師太看了也隻是歎氣。
悟真師太走到沈錦喬旁邊:“這姑娘叫聞芝,家中人接連遇害,她帶着弟弟逃了出來,求助無門,還差點遭遇侮辱,恰巧來到這裏被我們收留,聽了些日子的佛經,想要出家。”
沈錦喬:“那師太爲何搖頭歎氣?”
悟真師太:“她戾氣重、怨氣恒生,一身塵埃,與佛無緣。”
沈錦喬擡了擡眉:“師太話中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