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虞葬在沈家族地,墓地在半山腰,青石闆沏成的平台,墓地鑲嵌進了山裏,墓門處是一塊大石碑,上面鑿刻着:愛妻霍虞之墓。
這塊墓地選了這裏最好的風水位,背山望水,春風雨露同行,墓的東邊有一棵三百年的金絲楠木,大樹參天,遮風避雨。
沒有讓下人們動手,沈錦喬親自去擺貢品和香燭,沈烨拿過去點燃香燭,坐到了墓碑旁邊。
沈錦喬恭恭敬敬的磕頭:“娘,我跟爹爹來看您了。”
三個頭,每一個都貼到地面,滿心的思念和哀傷。
磕完頭之後沈錦喬先下去下面的風雨亭,讓老爹能好好跟娘親說話。
“主子。”玉珠遞上帕子:“擦一擦。”
沈錦喬回神,這才發覺臉上冰涼,她剛剛腦袋一片茫然,什麽都沒想,怎麽就落淚了?
擦了擦坐下靠在柱子上:“我眯一會兒,等下爹爹下來你叫我。”
玉珠點頭:“好的。”
三日趕路,沈錦喬很是疲憊,确實需要休息,靠在柱子上很快就睡了過去,不過這裏不是什麽舒服的地方,她也隻是淺眠,等沈烨下來的時候都不用玉珠喊,她自己就醒了。
“爹跟娘親說完了?”
沈烨臉上還有些許未能盡數收斂的哀傷之色,伸手摸摸沈錦喬的頭:“說完了,你去跟她好好聊天,爹先去族裏。”
沈錦喬乖巧點頭:“好。”
從這裏下去五裏地就是沈家宗親所在,不少人壯年都出去做官奔前程,倒是有不少老弱婦孺還留在這裏。
平南侯這一支是因爲沈家的太祖爺陪同太祖皇帝打天下才立下汗馬功勞才得來的封侯,與沈家族裏這些人沒太大關系,不過太祖爺光耀門楣卻沒忘記自己的宗親,後來沈家的侯爺也沒有虧待過族裏的人。
沈烨很少回來,但是既然來了自然要去見一見,畢竟霍虞的墓地還得拜托他們照看。
沈錦喬拾階而上走到霍虞的墓前,重新點了些冥币,挨着墓碑蹲下。
她不知道爹爹跟娘親說了什麽,但是她看到娘親的墓,卻一句話都不想說。
前兩年她沒話說,因爲她恨,想要給母親報仇,在青山城,習武、讀書占據了她大部分的時間,人也越來越沉默。
而今她已經給霍虞報了仇,但是她還是不想說,她不想讓霍虞知道她的女兒髒了手。
娘親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不會希望她的女兒爲了她手染血腥。
萬千話語,無從說起,她說自己好,霍虞定然不會相信,而那些不好的,她又怎麽舍得說出來讓娘親擔心?
她們是母子,血脈至親,彼此最熟悉不過,可恰恰就是因爲太懂,竟然相顧無言。
千言萬語,唯有一句:“娘親,孩兒想您了。”
從下午到天黑,沈錦喬就那麽坐在墓碑前,沒有說話,可就是不想走,哪怕隔着冷冰冰的墳墓,隻要知道母親在裏面就仿佛有無限安慰。
可最終還是要走的,逝去的人已經逝去,活着的人還得活着。
天色暗黑,下山的路難走,好在路程不遠,有火把照明,沒走多遠沈烨就來接人。
他們不怎麽回來,但是在這裏還是有專門的房子,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起身趕路,沈烨還得趕回去上值呢。
沈錦喬給沈烨倒了杯水:“您這臉色這麽難看,莫不是族裏發生什麽事了?”
不是哀傷,而是隐隐的怒氣,顯然不是因爲霍虞。
沈烨倒也沒有瞞着沈錦喬:“是族長三叔公,他的兒子外放北邊做了兩年縣令,說是吃不了北邊的苦,想要讓我把他提回來。”
“爹爹不能插手吏部,但若是打聲招呼提個人回來,應當還是不難。”沈錦喬客觀道。
“不難?他在所轄的地界強取豪奪,強搶民女,已經是惡行累累,州府有人去查他,他給我遞信求助,派人去看了才知道他幹了些什麽。”
“我讓他自己辭官,後面的事情吏部看在本侯的面子上應當不會太過嚴懲,但沒想到他居然送信回沈家,說本侯不顧念同族之情,三叔公竟然還要求将他送入朝中保他平安。”
沈錦喬無話可說,哪顆大樹能保證沒兩隻蛀蟲,這些人享受着平南侯府的蒙陰卻幹着拖後腿的事兒。
“爹準備怎麽做?”
“直接撸了他的官,讓他滾回去。”沈烨很是堅定,絕不縱容。
沈錦喬笑了笑:“若是如此,他們定然不會念着爹爹的恩情,說不定還會記恨您,再者,這對那些被欺壓的百姓也不公平啊。”
沈烨掀了掀眼皮:“你有什麽主意?”
“若他真有罪,爹爹不如把這事情透給吏部,大義滅親,讓他們把他搶奪來的家底抄了,同時把人拘了,讓他吃些苦頭。”
“人隻有到了絕望的時候才會感激那個救他一命的人,你可以去看他,說自己的難處,表示自己一定救他出來,讓吏部假意判他重罪,你再從中周旋,隻要他知道他那條小命是你保下的就行了,比起官職,三叔公應當更怕自己兒子死了斷香火。”
這一套流程雖然複雜,但是她相信老爹能做得滴水不漏。
不是她想折騰這些親戚,而是這些人根本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若是不讓他吃點兒苦頭,他就永遠不會汲取教訓。
平南侯是沈家門楣,他們隻知道仗着平南侯府的權勢,卻不知道他們那些惡行會給平南侯府帶來什麽後果。
既然如今吏部已經有人去查他了,那就讓他們查,若是就此摁住,這件事情落到那些跟沈烨有仇的人耳裏,定人會成爲攻堅他的借口。
權勢越大的人越要愛惜羽毛,不然被這些人拖累死,那多冤?
沈烨對沈錦喬的建議并不表态,不說好也不說壞,但沈錦喬知道他一定聽進去了。
一來一去,用了七日時間,一路順暢,倒是沒出什麽事兒,回到府邸的時候剛好正月十四,還能趕得上十五的花燈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