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雲庵是霍虞生前最喜歡來的地方,被老夫人罵了,心裏難受,又礙于孝道不能頂撞,隻能來這裏躲一躲親近,聽一聽師太講經。
沈錦喬沐浴焚香之後才去佛堂,雙膝一曲跪在蒲團上。
她到底是殺人了,娘親若是在天有靈,一定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她,她辜負了娘親的心意,算得上罪孽深重,不敢求原諒,但她不後悔。
她絕不會像娘親一樣,善良到被人欺負到死。
至于爲什麽要跪在這裏,大概需要點兒緩和的時間,她可不想那一地的鮮血再一次成爲她的噩夢。
沈錦喬在佛前跪了足足一個晚上,最開始隻是求心甯,等後面真的心甯靜了,也不想起來,倒是真有一股子大徹大悟的感覺。
一直跪倒天明,微微的光芒從窗外照進來,照亮了佛堂。
做早課的師太還沒來,沈錦喬撐着桌子緩緩起身,雙腿已經麻木僵硬。
玉珠昨晚本是陪着她熬夜的,熬到後半夜是在受不住,就倒在蒲團上睡着了,眼下還睡得挺香,沈錦喬也沒喊醒她,靠在主子上,等腳好些了,她才打開大殿的門往外走。
慈雲庵門前有顆沉香樹,幾百年的古樹,慈雲庵還沒修它就已經伫立在這裏,後來也成了慈雲庵的标志,不知從何時起它被當成了這裏的姻緣樹,還遠近聞名。
慈雲庵來的多是女香客,在這裏求姻緣是她們最喜歡的了,樹上挂滿了紅色絲帶木排,密密的紅色絲帶中,倔強的枝條伸展出來,哪怕是秋天卻也依舊翠綠。
沈錦喬站在那裏,看着那火紅的姻緣樹出神,一道欣長的身影無聲無息來到她身旁站定:“想求姻緣?”
沈錦喬回神,認出了來人。
是易了容的太子爺,雖然知道他是太子,但他易容出現,她也不點破。
大概是殺了仇人,這一晚的時間,沈錦喬心境變化很大,好像也沒那麽怕他了,反而很是甯靜,甚至有種看到老友的平靜娴熟。
“若是姻緣能求得來,這世間就沒那麽多癡男怨女的,随緣就好。”
容君執看着沈錦喬,姻緣樹下,靜靜伫立,容貌如初,卻多了幾絲成熟淡薄,目光空靈,仿佛裝了許多事,又仿佛什麽都沒裝下。
她微微仰着頭,露出纖細而又脆弱的脖子,白皙完美若天鵝頸項,仿佛一手就能掐斷,輕易就能主宰她的生死。
可就是這麽一個看起來脆弱的姑娘,前不久做了一件大事。
也許算不得大事,鬧了半天,也就殺了個侍衛,但她那份狠絕,很意外的讓他欣賞,比她的容貌更讓他驚豔。
做得來嬌滴滴的大家閨秀,也能手刃仇人,确實不錯。
沈錦喬收回目光:“閣下慢慢賞吧,小女子告辭。”
她不知道這位來做什麽,也不知道她做的事情他是否知道,但至少她能确定,他不會殺了她,這就夠了。
有些事情不知道怎麽處理,恒定不了利益得失,那就最好絕口不提,不然掌控不了,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容君執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清冷的眸光中閃過深沉複雜。
司恒從牆頭探頭過來,看了看沈錦喬離開的方向,收回來看着容君執,臉上難得沒有吊兒郎當的神色:“犯得着嗎?明知道衛晟那老狐狸恨不得喝了你的血,你還把這仇恨往自己身上引,不怕他狗急跳牆?”
衛晟雖然沒有被刺殺躲過了一劫,但死去的衛梁可是他最重要的手下,真正的左膀右臂,還有其中十幾個心腹侍衛,那可是用金子都買不回來的忠心下屬。
損失如此慘重,衛晟此刻估計痛得心都在滴血,恨不得大開殺戒,若是讓他查到太子頭上,新仇加舊恨,指不定能趕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容君執擡手接住晨風中飄下的落葉,摩挲了兩下,又将落葉抛下任由它飛落到地面。
“沒有什麽值得不值得,孤更喜歡的是結果。”
他并不是爲了沈錦喬所以才插手,而是因爲他想要的結果。
敵人如果擺在了明處,那就沒有太大的威脅性,因爲知道了方向,便容易對付。
偏偏是那暗處的敵人,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能力,也許對方能力很是渺小,但也可以在必要的時候給與緻命一擊。
沈錦喬之于衛晟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看起來最無害的千金小姐,卻蘊藏着巨大的可能。
雖然魯莽了些,可昨日那陣仗,若是衛晟在這裏,不死恐怕也得脫層皮,想想就讓人愉悅。
衛晟手中的勢力強大,他們糾纏多年,太過熟悉對方,誰也别想輕易奈何了誰,而今多了一個變數,他倒是有些期待未來的交鋒了。
司恒八卦的湊過去,眼裏盡是懷疑的目光:“四爺,你真的不喜歡她嗎?”
幫人善後,還把仇恨拉自己身上,這難道不是真愛?
容君執斂眸,喜歡?誰?他的少年心早就葬在了無相山,談何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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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錦喬既然動手了,自然也是安排善後的,然後,她發現後面好像太順利了一點兒。
都好幾天了,一點兒後續的危險都沒有。
她把這一切都歸功于花錢的功勞。
之前爲了查出兇手,她在魯七身上用了蝶香,那東西足足五千兩金子,而這一次爲了請幫手,她可是用了一萬兩黃金。
一萬五千兩黃金,加起來折合一下,那是十萬兩有多的銀子。
她這些年的存款幾乎掏空,差點兒就把嫁妝給賠進去了,換個家底不夠豐厚的府邸,恐怕都說得上是傾家蕩産了,爲了報仇,她可是下了血本的。
别人報仇靠搏命靠權謀,她全靠砸錢。
要是沈烨知道沈錦喬的手段是這個,估計心都疼得滴血,這個敗家崽子,當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