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必着急,隻是遇到了點障礙,搬開就好了。”
“弘兒,你還記得‘上善若水’麽?水遇到挪不動的障礙都知道繞路而行。”
繞路?那可太遠了,現在繞回官道得一天能回京不錯了,葉孤元弘都要急瘋了,哪裏等得了?隻要搬開這顆樹,兩個時辰就到京城了。
“殿下,我用繩子往一邊拽,你推,怎麽樣?”榮錦和葉孤元弘擡這顆樹一次連一寸遠都挪不上,實在也是太吃力了。
“好,你去準備繩子吧。”
繩子還是有的,就在車闆底下。
“弘兒,你隻能想到挪樹嗎?你爲什麽不想想挪車更容易?”
挪車?葉孤元弘真是急懵了,隻要皇帝下車,一輛空車就不怕颠簸了,馬可以走過去,馬在前面拉車,人在後面稍稍擡一下車子不就過去了嗎?
榮錦也是常年趕路的,這一次他隻是想到皇帝和太子在車裏,不能硬過怕車轎會翻,然後思路就短路了,就完全沒有去想讓他們下車的事。
皇帝下了車,站在一邊看着葉孤元弘和榮錦擡車推車,大約一刻鍾總算把車弄過去了。皇帝和太子複又登車,太子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不能趕路讓他很是焦燥。
還是父皇有辦法,葉孤元弘敬服之情油然而生,等等,父皇爲什麽要幫他想辦法?如果他解決不了目前的小難題,後面或許會有追兵追上來的。
葉孤元弘着急趕路,多一個人都沒帶,他是當衆把敬公公一把推摔在地的。皇帝突然被太子挾持回京,後面的人會不會有相應的舉措這都很難說啊。
“父皇,你爲什麽幫我?”葉孤元弘倒實在,怎麽想的就怎麽問了。父子走到這一步,應該是生死大敵的關系了,他爲什麽還要幫他一步?
“因爲你是我兒子。”皇帝閉上眼睛,天下隻有狠心兒女哪有狠心爹娘?“朕說過皇宮是你們的家,朕不允許任何人阻擋你們回家的腳步。你着急回家,父皇自然幫你。”
過了這段小路,便又上了官道,雖然車馬很快但卻不那麽颠簸了。皇帝一直閉着眼睛,偶爾咳嗽兩聲。
葉孤元弘一直沒說話,夜很靜除了轎外的風聲就沒什麽别的聲音了。皇帝卻聽到了微弱的哭聲,他緩緩的歎口氣。
快到京城了,葉孤元弘心軟了吧?再不下手就錯過時機了,皇帝活着回到皇宮還輪得到他發号施令麽?他犯下這等滔天大罪根本沒有活路了,他想不動手也得動手。
“父皇。”葉孤元弘忽然一下撲到皇帝身上,皇帝的心‘悠’的一下沉到了底,人都說自己不怕死,那是沒把你逼到死神面前,誰牽着死神的手都想掙開。
可是葉孤元弘并沒有動手,隻是伏在他身上不停的抽泣。葉孤元弘心裏苦着呢,可是他跟誰說呀?他是男人,男人有淚不能流,有苦不能訴。
隻有在父親面前他才有做孩子的資格,隻有做孩子的男人才有哭訴的權力。皇帝聽得出他哭聲裏的無助,也品得出他淚裏的苦澀。
縱然他要把自己往黃泉路上趕,皇帝對他也下不了狠心。在你死還是我死的選擇上,當爹的怎麽忍心讓兒子死?
“弘兒,大事當決。沒有‘舍’的痛就沒有‘得’的甜,開弓沒有回頭箭,無論對錯都隻能向前,你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腸軟,過不去這一關怎麽能做個好皇帝?”
“父皇,我怕。”葉孤元弘緊緊抓着皇帝的手,泣不成聲的訴說:“我從來沒有過這麽怕,父皇,兒臣要跟你生死決别的一天,你能原諒我嗎?”
“談不上原諒,父皇不怪你。誰讓咱們生在帝王家?你能做個好皇帝我也就含笑九泉了。”皇帝說着又咳嗽起來,葉孤元弘真的不知道皇帝病了,他身邊也沒有藥,連水都沒有。
葉孤元弘隻能是給皇帝撫胸拍背,過了一會兒皇帝的咳嗽漸漸止住了。
“父皇,你誤會了,我不會做那種不爲人子的事的。”葉孤元弘已經多年沒有跟皇帝近距離接觸了,大約七八歲以後就沒機會貼近皇帝身邊了。
這一次伏靠讓他發覺皇帝的龍袍下裹着一具瘦骨嶙峋的身子,皇帝面相上還看不出來太瘦,身子卻很是虛弱了。
“到底出什麽事了?”皇帝本來以爲那所謂的‘加急文件’就是個幌子,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葉孤元弘沒有在他面前做戲的必要,看來京城确實是出事了。
“母後調動三萬鐵軍圍剿景仁宮,我怕回去晚了,我怕來不及”葉孤元弘根本就說不下去了,如果蘇若山的大軍沒到,如果真的如果了……
皇帝擡手把他緊緊的抱在懷裏,他知道蘇若水的第三胎對葉孤元弘來說意味着什麽,甚至對皇帝來說也意義非凡。
皇帝眼見着熬不過三冬兩秋的人了,他最盼的就是看上一眼帝孫。無論他下多大決心想要在臨死之前處理掉蘇若水,他都要力保她肚子裏的孩子。
“父皇,我什麽都不要,我帶若水走,我們隻想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不想在刀光劍影裏跟親人厮殺,我們什麽都不争,我們隻是想活着,隻想好好的活着而已。若水已經沒有封号了,我也答應另娶太子妃了,爲什麽母後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皇帝也沒想到皇後竟然完全無視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皇帝私下裏跟她談過很多次,無論如何要忍耐到蘇若水把孩子生下來,并且當衆發下聖命‘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擅自接近景仁宮,違者殺無赦。’,即使這樣也不能阻止她‘輕舉妄動’嗎?
“父皇,如果若水再受到傷害,我真的沒辦法苟活于世了。對不起,我隻能辜負您了。”
皇帝什麽也沒說,枯瘦的手加了一點力氣把葉孤元弘往懷裏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