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給蘇若水用這個除疤的藥?他們都剛從地獄裏出來,都知道那是怎樣的煎熬。他們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大家面面相觑最後一緻的意見是用。
過程雖然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結果真的是好啊。而且也許劇烈的灼燒感和巨癢能喚醒她也不一定。
所有人都退到外間候着,葉孤元弘和丫頭們仔細的給蘇若水塗上藥膏,然後用幹淨的白布條把她纏得跟個木乃伊似的。
蘇若水渾渾噩噩中覺得身周很是涼爽,好像置身于秋風之中。她開始好像是在荒野之中散步,後來突然荒野就變成了戰場,她伏在地上望着前面敵人的炮樓。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名戰士,現在的任務就是隐蔽在草叢中不能亂動。不一會兒渾身燥熱,她感覺自己身邊的草被敵人的炮火點燃了。
灼燒感很強烈,她被烤得口幹舌燥。不能動,絕對不能動,一動就會暴露目标,身邊的戰友也會被敵人消滅的。
灼燒感越來越真實,甚至她都聞到了皮肉被燒焦的味道。忍不住了,真的想打個滾兒,打個滾兒就能壓滅烈火。
不能動,甯死也不能連累戰友,不能破壞整個戰局。‘首長,記住我叫蘇若水,别讓後代子孫忘了我。’蘇若水心裏默念着,她似乎看到小學的教科書上多了一篇‘女版邱少雲’的文章。
蘇若水頭上的汗很快浸濕了枕頭,流風拿着絲絹輕輕的點壓她的額頭,絲絹一下就濕透了。
“很熱吧?疼嗎?”葉孤元弘也不管她聽不聽得見,他就很輕柔的問了她一聲。
她聽到了,聽到很輕柔的一句關心。她彎起嘴角,原來身邊還有戰友。她小聲的回了一句:“師兄,我被燒着了。不過沒關系,我不會動的。”
震驚!她竟然說話了!
驚喜!她竟然說話了!
興奮!她竟然說話了!
他們互相望望,有的人都激動的眼中蓄淚。葉孤元弘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不要出聲,聲音太雜了怕吵得她心煩。
“嗯,千萬别動,一定要忍住。”葉孤元弘說着聲哽咽喉,光說忍住,忍得住嗎?哪個大老爺們不是喊叫連天的?一天的時間誰的嗓子沒腫?
“放心,咱們是鐵打的連隊、鐵打的兵。爲國生,爲民死,我死而無憾。”多麽偉大的愛國主義情懷,這就是解放軍戰士最基本的素質。
蘇若水迷迷糊糊中又把自己當成了戰士,刻骨銘心的信念就是‘爲國生,爲民死。’。死是一種驕-傲,死是一種光榮,因爲她是有信仰的解放軍戰士。
她的這句話讓葉孤元弘搭不上茬,葉孤元弘的眼睛越瞪越大,從心底泛起深深的恐懼。他知道蘇若水的前世是名戰士,從這句話判斷她應該是回到了從前的連隊,她徹底抛棄了這個世界?
葉孤元弘的嘴唇顫了顫還沒有發出聲響,蘇若水又說了一句:“師兄,替我報仇。”
報仇?她心心念念的還惦記着報仇,葉孤元弘想也沒想的應了句:“好。”其實蘇若水就是在夢中叮囑身邊的戰友,要奮勇殺敵赢取最後的勝利。
看看香爐中的香,算算時間現在該是蘇若水燒得最熱,疼的最劇烈的時候了。葉孤元弘昨天這個時候被鐵鏈拴着吊在半空中,因爲他身上傷口太多,隻有吊起來哪都碰不到。
葉孤元弘一直沒吭聲,冷漠的人似乎都比較能忍傷痛,直到這個時刻他才吼了起來。他知道蘇若水現在也到了根本沒有可能忍得住的時刻,大家都凝神屏息的盯着蘇若水,随時準備沖上去按住她。
她一動都沒動,隻是眉頭越皺越緊,用力的咬着牙,汗像水一樣流淌。
“疼的受不了就喊出來。”葉孤元弘不知道她夢裏是不是也會疼,但看她的表情似乎痛苦得不輕。
“瞧不起人。”蘇若水從牙齒縫裏擠出四個字,流風給她擦汗,絲絹在她臉上劃過,她以爲是秋草被風吹的拂面。
“你疼不疼?”葉孤元曆忍不住輕聲詢問了一句。
“火燒你身上,你試試疼不疼?”蘇若水疼得狠了,也沒什麽好話了。
“皇嫂,你清醒嗎?”老九又過來搭話,他覺得蘇若水說的話他有點聽不懂似的。
“黃嫂?這附近有百姓嗎?”蘇若水睡夢中腦子也轉得很快,從老九那句話裏解讀出了很大的信息量。他問‘黃嫂,你清醒嗎?’,就是說發現了一個普通婦人,而且那婦人可能已經昏迷了。
“師兄,報告首長戰區有百姓,可能被戰火熏暈了。”蘇若水清楚這種執行隐蔽任務的都不能動,有意外情況就隻能口口相傳,把消息這樣傳給首長。
所有人都明白了,蘇若水一直在說胡話。隻有葉孤元弘越來越慌了,她爲什麽口口聲聲說的都是戰場上的事?她真的回去了嗎?
“若水,你還好嗎?”葉孤元弘一眨眼一滴淚砸了下來。
“師兄,你認識我?你叫什麽啊?”
“葉孤元弘。”
“好怪的名字……師兄……我就快變成灰燼了……我的腿和胳膊快燒沒了。”蘇若水斷斷續續的嘟囔着,有個人陪着聊天,忍痛也容易些。
她不記得葉孤元弘了,她真的不記得了,她說葉孤元弘這個名字好怪,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不會的,你不用怕,一會兒就不熱了,再堅持一會兒就好。”
“我不怕,還好我是個孤兒,我死了也沒人傷心。”蘇若水羨慕别人有親人,羨慕了十幾年,此時她卻慶幸自己沒親人。“師兄,你能記着我麽?我叫蘇若水,記着我來過這個世界。”
“葉孤元弘永遠記着蘇若水,永遠記着蘇若水來過這個世界。”
蘇若水的眼角流出一滴淚,也許是幸福,也許是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