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江總督徐懷遠是皇後的親表弟,他的字迹和印章也是皇後極熟悉的,這份文書絕無造假的可能。
現今江南大亂,無論安撫還是征剿都必須馬上派人下江南。
皇帝的身體狀況,皇後更是清楚的無以複加。皇帝早已精衰力竭,勉力支撐到現在也差不多了。
無論龍袍多麽的顯赫,無論君王多麽的專橫,人都有老的一天,有死的一天,面對一個行将就木的老者,皇後還有什麽好忌憚的?
“皇上有什麽話盡管吩咐就是,臣妾一定照辦。”皇後敢把衆皇子被囚天牢、慧妃被貶入冷宮的事直言禀告,就是看準了皇帝不過是一息尚存,不中大用了。
“江南熟天下足,江南是東陵的糧倉不容有失。當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趕緊派人南下安撫百姓,在北方戰局不明朗之前且莫激起民憤。”
皇帝說話很慢,說一句兩句就得歇會兒。
“皇上的意思是蘇家凱旋之日便是鎮壓江南之時?”皇後早也料到過這點,隻是這麽多年來皇上對江南之縱容麻痹了人的眼睛,都以爲皇上對江南沒有用兵的心。
其實皇權之高貴就在于不可侵犯,江南屢犯龍顔,皇帝哪能姑息它一輩子?不動它是因爲時機未到,連年征戰帑(音躺,指收藏錢财的府庫。)虛兵乏,一直沒有足夠的精力收拾江南。
現在的東陵與二十年前不同,二十年前是真正的風雨飄搖,四處求幫過着仰人鼻息的日子。
如今的東陵雖然表面上看是征戰不斷,可哪一面也沒有大的危機。雖然水災、旱災、蟲災此起彼伏,但年年豐收損失并不大。雖然山賊悍匪要麽隐于江湖,要麽聚嘯山林,終究沒有成氣候的。
現在的東陵就像一頭剛剛蘇醒的雄獅,又好比是初升的太陽,看上去并不炫目,但每一步都在走向光明和強大。
皇上微微的點點頭:“治國要恩威并重,此去江南責任重大,小七一個人肯定不行,他頭腦一熱就容易犯渾。派元曆、元明、元啓一起去較爲穩妥,三千禦林軍随行并撥一萬鐵軍護衛。”
這個護衛隊足以保護三個皇子的安全了,莫說暗算就是明着造反,這一萬三千勇士也能殺出條血路保三個皇子毫發無損。
“皇上,九龍治水可是使不得,三個皇子同下江南出了亂子誰負責?到時候勢必互相推脫責任,江南隻怕越治越亂了。”
皇上搖搖頭:“元曆聰慧擅施恩,元啓勇武擅施威,元明人情練達擅調和,他們三個互補長短是最合适的了。”
皇後沉思‘皇上讓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一起下江南,這樣就全從天牢裏救出來了,而且都巡視江南去了,有那麽多的護衛軍,誰也動不了他們。’。
他這是想保護他的兒子,這麽快就想到這麽周全的好辦法,真不愧是一代天子,耍一輩子權謀的人。
皇後不知道的是這幾天不光是她盯着乾清宮,皇帝也盯着坤甯宮,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皇帝的眼睛。這幾個皇子和太子妃被下獄的事,皇帝早就知道了。
這些說辭自然也是早就想好了的,不天衣無縫怎麽能取信于人?
“我自知這老把骨頭是朝不保夕的了,一旦孤王撒手人寰,國不可一日無君,關于皇儲之事,你有什麽看法?”皇帝直接問皇後的意見,你想扶誰上位幹脆直接說好了。
“陛下春秋正盛,立皇儲還言之過早。”皇後才不會輕易的讓人知道她手裏的牌是哪張,反正皇帝一死,什麽都是她說了算了。
皇上強擠出一絲苦笑:“朕從未想過元弘會”
思及太子一事,老年喪子誰能不悲不痛?皇上拿起絲絹輕輕的擦拭一下眼角。略歇息一會兒皇帝擺了擺手,屋裏的下人們都退了出去。
皇上伸手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卷聖旨遞給皇後,皇後打開一看竟然是皇上拟好的遺诏。
‘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爲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迩、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爲利、一天下之心爲心,保邦于未危、緻治于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爲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今朕年屆六旬,在位三十一年,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涼德之所至也。今朕年已登耆(音奇,指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富有四海,子孫五十餘人,天下安樂,朕之福亦雲厚矣,即或有不虞心亦泰然。朕年邁之人,今雖以壽終,朕亦愉悅至。
太祖皇帝之子孫,現今俱各安全,朕身後爾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後宮嫔妃俱皆賢淑,悉依禮制晉封,唯靜皇貴妃爲國祈福近二十載功高德重,性喜清幽,賜住天曌宮,不受皇權拘束,任何人不得侵擾。泰親王皇九子元恒,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中外,鹹使聞知。
陵安三十一年三月十三日卯’
皇後看罷心中湧起一絲悲涼,跟他表面上夫妻恩愛了近二十年,臨了他連一個字都沒留給她。
皇上隻安頓了靜皇貴妃,賜她住乾清宮之側,又不受皇權拘束,說不定那老尼姑身上還會另有秘旨、金牌等物護身。
皇上決定把帝位傳給九皇子葉孤元恒,誰都知道皇上最寵九王爺,因爲他娘相貌上有七分與肖皇後相似。隻是她無福消受皇恩,死的時候才是個蘭嫔,死後晉封爲蘭妃。
皇上得不到肖靜和便寵愛她的影子蘭嫔,現在失了葉孤元弘,又将帝位傳與他的影子葉孤元恒。
皇後從始到終就沒有走進過皇上的心裏,她捏着遺诏淡淡的說道:“陛下,這聖旨還沒加印呢。”
“這隻是拟诏,元恒無母,你大可放心了。”皇帝的話中帶着些許的怨氣:“把衆皇子和太子妃都叫過來,孤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