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裏,能飛羽跟随劉铮時間最長,是從一開始就接手了青州政務的人,對于劉铮提出的一些觀點是最了解的人,按說能飛羽面對劉铮的提問會比别人輕松不少。
但是,世上就是這樣,太多的時候‘但是’這個詞總會莫名其妙的蹦出來搗亂,面對能飛羽雖然有着很大的優勢,但是他的優勢并不真如紙面上那樣,實際上優勢最大的卻是李廷機。
先不說李廷機,先說沐英,沐英也非常的聰明,但是沐英專注的是法律方面的事務,一切有關法律的事務他都會認真的研究、認真的對待,雖然沐英隻專注這一點,可别忘了,劉铮再問出這個問題之前着重說過法治,問題也是正在說法治的時候提出的,那麽這個問題顯然屬于法治方面的,以沐英的聰明,以他對法律方面的天賦,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并不比能飛羽差多少。
說完沐英了,再說說李廷機,李廷機跟随劉铮時間不如能飛羽長,甚至到現在他依舊是個‘俘虜’,而且在心裏也不認可劉铮,但是他在政務上的了解,卻遠遠高于能飛羽,在幾層政務上的經驗比起能飛羽來一點都不差,而且李廷機還有兩個能飛羽比不了的地方,一個是身處高位的眼光,一個就是實打實的狀元之才,這兩點結合到一起,對劉铮提出的那些先進的思想和施政、管理方針,吃的非常透徹,甚至比能飛羽還要透徹,不然如今青州的重要事務也不會落到李廷機手裏去。
原本紙面上最有優勢的一個人,卻一下子成了墊底的人,能飛羽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所以沒有開口。
沐英因爲猜到這個問題涉及到法律層面,一下子變的空前的認真起來,他小心謹慎的思考着這個問題中涉及到法律層面的一些東西,甚至可能涉及到法律層面的一些東西,所以他也沒有開口。
兩個人沉默不語,李廷機這個‘俘虜’卻在沉默了片刻後第一個開口了。
“其實這個問題,在我看來非常的簡單!”
劉铮微微吃驚的看着李廷機,李廷機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眼神也非常的平靜,見劉铮略帶吃驚的望向自己,便繼續道:“劉将軍之前已經給出了答案!”
劉铮暗自點了點頭,不虧是大明最聰明的那一波人啊,狀元之才不是吹的,腦子确實非常的快。
“李大人,可細細說一說!”
李廷機拱了拱手道:“劉将軍說建設新城是一項惠民利民的舉措,既然是惠民利民,作爲知府怎麽可能會不去做?”
說到這裏李廷機略微停頓了一下,看了一下身邊人的反應,自己的對手能飛羽和沐英均是一臉的不屑,他們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可劉铮的話裏明顯帶着陷阱的,他問的可不止是建不建,他在拷問在建設新城中可能會遇到的困難!
蔣明達、魏博元、周雲和曾開宇這四個武将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其實這四個人,就算是曾開宇這個秀才,也沒想到表象之下隐藏着的問題,畢竟曾開宇已經不當秀才好多年了。
唯一的女人,柳玉娘卻沒有多少心思放在這上面,可以說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劉铮身上,如今天寒地凍的,劉铮的身子落下了病根,陰天下雨、下雪或者突然降溫的時候,劉铮就開始咳嗽,而且咳嗽的還非常厲害,所以柳玉娘一直在觀察着劉铮的反應,若是劉铮出現劇烈咳嗽的話,她會立刻讓幾個人回城,如今的她可是擔當者管家婆的角色,這個職務的任命人是蔣明達,隻要她開口讓劉铮回家,蔣明達絕對無條件支持,并強硬的讓劉铮回去。
李廷機的目光也沒在柳玉娘身上停留,一是李廷機的思想還是最保守派的思想,二一個是李廷機和柳玉娘有‘仇’,原因就在于當初正是柳玉娘把她抓到長山匪寨裏,哪怕後面朝廷送來了贖金,柳玉娘都沒有把他放了,反而扣在了青州。
以李廷機的聰明不可能想不到柳玉娘隻是被劉铮推出來做擋箭牌的人,而真正的幕後黑手就是劉铮本人,可想到了又怎樣,你能跟把劉铮怎麽樣?既然不能把劉铮怎麽樣,那就把火氣撒到柳玉娘身上好了。
收回自己的目光後,李廷機便繼續道:“劉将軍的問題肯定不會這麽簡單,這其中必定涉及到了非常多的、施政層面上的東西,比如臨清知府能否拿出這麽大一筆銀子,若能拿出銀子,那麽就會涉及到施工用人的問題,比如是征調民工,還是雇傭民工,若征調民工那麽賦稅和徭役當做怎樣的減免,若雇傭民工是否會因爲工期而耽誤了務農問題,若是拿不出銀子,作爲知府如何來籌集銀子,籌集銀子時會遇到什麽問題?”
“當然除了這些問題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那就是劉将軍特意提出來的問題,土地問題,并且這土地還是耕地,既然是耕地,那麽就涉及到了民人補償的問題,李某雖然對大明律不甚了解,可也略微知曉一些這方面的條例,按大明律,解決方法就是以地換地!”
“但是問題又不是這麽簡單就能解決的,在青州這些時日,我對劉将軍提出的施政綱領也算了解,總的來說就是百姓的利益大過一切,甚至大過劉将軍個人!”
劉铮聽到這裏眼睛一下子亮了,他看向李廷機的目光裏帶着幾分驚喜,這李廷機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且眼光也非常的犀利、刁鑽。
在劉铮帶着欣賞的目光望向李廷機的時候,李廷機繼續說着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
“既然如此,就不能以簡單的以地換地來解決了,畢竟以地換地的方式太過粗糙了一些,臨清周邊的耕地基本上已經開墾的差不多了,若以地換地,這些人隻能去開荒,可如今剩下的地,适合開荒的地已經非常少了,就算有,也離着此地非常非常的遠,即使朝廷拿出免幾年的田稅和徭役,民人也不會同意的,就算同意了也是迫于官府的壓迫,這不僅會給民人造成很大的負擔,還會留下不小的隐患!”
李廷機說到這裏,一直沉默不語的沐英突然開口道:“老大人所言極是,子争是極佩服的。”
能飛羽也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李大人果然厲害,眼光如炬、洞若觀火直指問題本質,在下不如李大人多已!”
李廷機急忙拱了拱手道:“兩位嚴重了、過譽了。”
能飛羽和沐英也拱手道:“老大人謙虛了!”
劉铮見三人這番舉動笑了笑道:“既然李大人發現了問題所在,那麽對于這個問題,李大人有何解決之策?”
說完這話劉铮還玩笑的繼續道:“是否有上、中、下三策?”
李廷機苦笑了一聲道:“劉将軍,莫要笑話李某,李某冥思苦想也隻想出了兩策,這兩策在李某看來,都非是上策!”
“哦?”劉铮疑惑的問道:“這是爲何?可否細細說來?”
“如劉将軍所願!”李廷機拱了拱手道:“我這兩策,說不是上策,是因爲這兩策隻能用于臨清,而不能用于其他地方。”
說到這裏李廷機略微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第一策,仍舊是換地,咱們腳下這片土地所建的新城,根據規劃,會有修建一個巨大的碼頭,那麽必然這新城就是以商業爲主了,來此地經商的商人,那麽拿出最好的一片地來,用以給百姓換耕地便可!”
“第二策,同樣拿出一片地來,分給百姓們,讓百姓們賣給那些經商的人,以此換取價值不菲的銀兩!”
“我說這兩策都不是上策的原因,第一策裏,就算百姓換到了耕地,也要離開這裏,哪怕這土地在臨清界内,也要舉家遷徙,而百姓故土難離的道理我想在場的各位都懂吧?第二策裏,百姓再賣給商人土地的時候,極有可能會被商人壓價,畢竟無奸不商,所以百姓未必能拿到多少銀子,就算拿到了一筆不菲的銀子,也失去了進項,日後的日子裏必然是坐吃山空!”
“不管第一策,還是第二策,吃虧的都是百姓,所以我說這兩策皆非上策!”說完這話,李廷機對着劉铮拱了拱手,随後又對着能飛羽和沐英拱了拱手,這才繼續道:“李某才學有限,能想到的就這麽多了,還望劉将軍、飛羽先生、子争多多包涵!”
劉铮沒說什麽,能飛羽和沐英兩人機械的拱了拱手,也沒說什麽,從兩人的臉色上就能看出此時兩人心中的苦澀,這還叫才疏學淺,那我們兩個豈不是成了文盲?這些讀書難道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武将們的臉色也有些發白,尤其是曾開宇,妄他還考上過秀才,李廷機說的這些,之前他半點都沒想到,聽完了之後冒了一身的冷汗,幸虧自己成了水匪,幸虧自己跟了劉铮,不然真要瞎蒙考上了舉人甚至中了進士,被朝廷安排着去做官,是絕對不可能成爲百姓誇贊的好官的。
以前還總嘲笑和嫌棄朝廷各地的知縣昏聩,這真要自己去了說不定還他娘的不如他們。
面對這樣的打擊,曾開宇的臉色能好看了,那才叫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