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秋走了,走的很急,卻不倉促,所需的銀錢和物資,劉铮給調撥了很充足的一份,這些都随者裴秋一起上的路,除了這些之外,随着他一起走的,還有三十多個劉铮的親衛,這些人都是足夠激靈,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有這些,到了播州後,裴秋就算不能大幹一番,也能站穩腳跟。
裴秋要走,山東的這一攤,很自然的就交到了柳玉娘的手上,裴秋前腳剛走,後腳柳玉娘就到了齊東縣。
來到劉铮所住的縣衙,因爲來的是柳玉娘,親衛們都知道她的身份,沒有阻攔亦沒有進去通報,所以柳玉娘便直直的進了後衙的。
此時的劉铮也許是沒了外人在場,放下了所有的僞裝,心傷、悲痛、憔悴等等負面情緒全都寫在了臉上,也因爲這些負面情緒一擁而上,導緻心肺舊傷再次複發,一直不停的咳嗽,正當他從懷裏拿出徐銘心配制的藥丸,打算再吃一顆的時候,柳玉娘進來了。
“主公!”見到劉铮如此憔悴的模樣,柳玉娘媚若春桃的眸子一下子就濕潤了。
柳玉娘突然出現,把劉铮吓了一跳,想發火,卻發現柳玉娘正含着淚看着自己,心中的火,一下子熄了不少。
擺了擺手道:“咳咳,我沒事,不用如此!”
“主公,徐神醫跟你說過很多次了,那藥丸不能總吃,吃的多了會産生依懶性,不僅你的心肺傷治不好,反而會越來越嚴重!”
含着淚說完這話,柳玉娘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居然猛的跑到劉铮身邊,一把把盛着藥丸的瓷瓶搶走了。
也許是柳玉娘的話語裏帶着濃濃的關心,也許是柳玉娘的眼淚腐蝕了劉铮心房外那一層冰冷的殼子,他沒有對柳玉娘搶走他藥丸的舉動發火,隻是很随意的擺了擺手,便示意柳玉娘坐下談正事兒。
柳玉娘咬了咬嘴唇,心中糾結了一番還是緩緩的坐在了劉铮對面的椅子上。
劉铮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溫水,藥丸緩緩的化開,藥力開始起作用,咳嗽漸漸的平息。
“知道駱思恭在哪裏嗎?”
柳玉娘平複了下紛亂的心緒,才回答道:“知道,此時駱思恭在濟南府!”
“能找到他嗎?”
柳玉娘點了點頭道:“能,他一直沒脫離了咱們視線!”
劉铮點了點頭,心中忍不住對柳玉娘稱贊了一聲,女人果然比男人更适合做間諜這份工作,她們心思更加的細膩,天生的就知道哪些人或事是重要的、需要自己關注的。
這要是換了裴秋,别說找到駱思恭,就是能知道駱思恭在哪兒就算不錯了。
“你現在命人去找他,明日早晨老地方見,若不來,讓他自己掂量!”
“好!”柳玉娘站起身要走,卻又忍不住道:“主公……”可一開口,所有想說的話又卡在了嗓子眼裏了。
劉铮似知道柳玉娘要說什麽,隻是輕輕的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柳玉娘的眼淚一下子又下來了,咬了咬嘴唇,轉身離開了。
看着柳玉娘離開的背影,劉铮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把親衛叫了進來,讓他去請徐銘心來一趟。
親衛應是之後轉身快步離去,不多時,就把徐銘心請來了,徐銘心也沒多說什麽,給劉铮診了脈,開了一副藥囑咐了幾句便走了。
徐銘心剛一出門,就被蔣明達的親衛叫住了,徐銘心也似乎早預料到了一般,什麽都沒問,就随着這人走了。
很快就到了蔣明達所住的院子,此時生着地龍、暖洋洋的堂屋裏坐了好幾個人,見到徐銘心進來,這幾人立刻起身抱拳問候。
徐銘心也随之一一回禮,一坐下,便開口道:“我知道各位想問什麽,我想各位自己心裏也很清楚,劉将軍這病,身體上的病隻占三成,甚至三成都不到,其餘的都是心病。”
蔣明達狠狠的歎了一口氣道:“唉,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這話衆人都不知道該怎麽接,半晌之後曾開宇才歎了口氣,開口道:“魏老,這裏您年紀最大,經曆過的事兒也最多,您看,這事兒該怎麽做?”
魏博元對這情況也是很無奈,他雖說是劉铮的長輩,可并非真正的長輩,這事兒應該請劉铮的家人來,可他一想到劉铮唯一的家人,也就是劉铮他爹,這想法立刻就熄了。
沉默了好半晌,魏博元才轉過頭來看着蔣明達問道:“明達,這劉铮家中除了令師兄外,還有沒有其他的親人?”
蔣明達擰着眉頭想了想道:“有是有,可自打劉铮占了青州後,這老家的人就跟他們父子倆斷了關系!”
魏博元微微一愣,随之便明白過來,擰着眉頭想了想,便道:“我雖在青州待了一年多,可從沒聽過劉铮提起過族親,難道是他們之間的關系本就不好?”
蔣明達搖了搖頭道:“這,我到是曉得一些,原本關系還是不錯的,聽說仗着師兄的幫襯,族裏出了不少的讀書人,今秋裏聽說還出了一個舉人,也正是因爲出了這個舉人,這才導緻族裏的人徹底跟師兄斷了關系!”
魏博元聽了這話,再次歎了一口氣,尋思了半晌之後,才再次開口道:“明達,你看能不能請令師兄來一趟,讓他做主,先給劉铮找兩房小妾?”
聽到魏博元說出這話,不等蔣明達開口,徐銘心就先開口了:“魏老,你這法子用到普通人身上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依我觀劉将軍的性情,此法反而不行!”
蔣明達疑惑的道:“哦?這是爲何?”
徐銘心平靜的道:“劉将軍是個重情的人!”
雖然很簡單的一句話,可一下子就讓衆人明白過來,明白過來,這些人也愈發的沉默了。
好半晌之後,蔣明達才再次開口道:“那咱們到底該怎麽辦?”
徐銘心笑了笑道:“我說幾位将軍,當真是被一葉障了目,劉将軍是個重情的人,同樣也是個很理智的人,這樣的事兒,相信用不了多久,劉将軍自己就能醫好自己!”
一衆人聽了徐銘心的話,懸着的心放下了不少,可魏博元和蔣明達的眉頭卻皺的更深了,他倆都是老江湖了,見過的人和事兒太多,這世上上有太多的人,被情所傷、被情所困,這些人裏面,往往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容易鑽牛角尖。
身居高位的人,就沒有不聰明、不理智的人,這也是倆人爲什麽眉頭皺的更深的緣故。
徐銘心見魏博元和蔣明達如此表情,心中便明了了幾分,微笑着站起身道:“兩位将軍聽我一句勸,安心的把心放到肚子裏,我雖不如兩位經曆豐富,見識更是比不了将軍,可看人看病,我敢說,比兩位都強!”
說完這話,不待兩人再開口,徐銘心便拱了拱手道:“好了,幾位将軍,在下還有事就不多待了,告辭了!”
看着徐銘心的身影被屋門隔斷,蔣明達和魏博元對視了一眼,随之便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
轉過天來,一大早,一艘小船便停在了齊東縣碼頭外不遠的河面上,呼嘯的北風把小船刮的、輕輕的左右搖晃不止。
不遠處一艘同樣的小船在不緊不慢的靠近,不多時兩艘船便碰到了一起。
一個男人從船艙中出來,微微一提勁便躍上了早就停在那裏的那艘小船。
他一上船,便有人從船艙中出來,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随後才掀開船艙的簾子,示意他進去。
男人雖有不快,卻沒有表現出來,沉默着走進了船艙中,眼睛适應了船艙昏暗的光線後,便看清楚了船艙的情況,船艙正中間擺着一張小桌,桌子上一個火盆,不斷冒着火苗子,兩個男人,一老一少湊在桌子前烤着火,這倆人他都認識,老的那人便是名震江湖的下山虎魏博元,而年少的那人自然就是他此番前來的要見的人,劉铮!
“劉将軍,幾日不見,你這不僅膽子變小了還變的摳門了!”
被人嘲諷,劉铮沒有絲毫的不快,反而笑着道:“駱指揮使,不是我劉某膽子小了,而是你們膽子太大,也不是我劉某摳門了,而是你們對送上錢,不僅不要還使勁的往外推啊!”
駱思恭哈哈一笑,便湊到了桌子前坐下,伸出手湊到火盆前烤起了火。
“不知劉将軍叫下官前來是有何事?”
“駱指揮使,你這話就不對了,雖然你是正三品我是正二品,你的官階不如我高,可别忘了,你是天子親軍的統領啊,咱們兩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那可是一個近在心頭,一個遠在天邊啊!”
要麽說聰明人就很招人煩呢!
這說起話來總是打機鋒,讓人聽的雲裏霧裏的,怎麽能不招人煩?
駱思恭跟劉铮說,如今這局面接下來該怎麽做,你劉铮可得拿個主意,畢竟這禍可都是你闖下的。
劉铮跟駱思恭說,皇上是你的皇上,不是我的皇上,你若想撒手不管,那我也撒手不管,反正到時候吃虧的不是我。
駱思恭一看劉铮這要耍賴,他心裏惱怒,可也沒辦法,事情确如劉铮所言那般,他是在乎皇上怎麽想怎麽看,可劉铮不在乎,這是他駱思恭的死穴。
“劉将軍,話雖是這麽說,可我要是哉了,對你劉将軍也沒什麽好處不是?俗話說的好啊,兩家都賠本不如兩家合作會惠互利不是?”
劉铮輕輕一笑道:“駱指揮使,我劉某人不是不想和你們合作啊,我開始的時候是怎麽說的?我開始的時候是怎麽做的?之後我又是怎麽做的?”
說到這裏劉铮略微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而你們呢?你們反而幫助咱們共同的敵人來對付我,想要用我這可腦袋去換一場富貴!”
劉铮一攤手:“如此,叫我怎麽再和你們合作?”
駱思恭完全沒想到劉铮會忽然掀桌子,神情有些尴尬,不過駱思恭就是駱思恭,能做上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也不是什麽臉皮子薄的人,很快就恢複了常色。
拱了拱手道:“劉将軍,這你可冤枉下官了,下官不過是個沒權沒勢的三品官,那一幫小子可各個都是勳貴,家裏不是公、就是侯、就是伯的,将來不定哪天這幫小子自己就成了公、侯、伯了,你說這樣的人,咱敢惹嗎?咱敢管嗎?”
劉铮點了點頭道:“恩,确實,這幫小子咱們确實惹不起、也管不了,可那張總捕頭,應該還不如你吧,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的鼓搗事兒,你可也沒提醒咱一句不是?”
駱思恭這會兒是演戲演上瘾了,苦惱的道:“唉,這都怪我,若不是我這些年混的實在不如意,我手下那幫混小子也不會被老狗那王八蛋收買了!”
劉铮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行了,駱指揮使,您就别跟我這演了,咱們都是大忙人,沒這閑扯的功夫,咱們還是說正事兒吧!”
駱思恭一看劉铮掀桌子不打算扯了,心裏就泛起了一陣苦澀,自己差點把劉铮坑死,劉铮能跟自己善了?他不狠狠的在自己身上砍下塊肉來,能算完?
果不其然就聽劉铮道:“這一次,我收下的士卒死了至少三千人,這事兒今兒咱們可得好好的說道說道!”
沉默了好半晌駱思恭才開口道:“劉铮,既然你說要直來直去,那我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
說到這裏駱思恭略微一停頓道:“你這死了不少人是不假,可你别忘了,三個侯爵、五個伯爵家死了嫡長子,甚至有個死的還是家主,我駱思恭若是回了京師,都不用皇上出手,這些人就能把我生吞活剝了!”
說完這話駱思恭見劉铮沒有開口的意思,便繼續道:“我駱思恭也說别的,隻要劉将軍,你能幫我把這事兒解決了,你那三千人,你想讓我怎麽陪,我都應下了!”
劉铮盯着駱思恭的眼睛道:“駱指揮使,你說的倒是輕巧,這不是死了三千隻螞蟻,這是三千個人,三千條人命,你說陪,我問問你,你拿什麽賠?你賠的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