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以尤博達如此蠢笨的腦子,他都知道,這隻是表面上的勝利,實際上,他們已經陷入了大麻煩中。
這裏是漕幫的地盤,這附近的民居裏居住的都是漕幫的人,那隐藏在黑暗中的敵人,就是從這些民居裏沖出來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哪一座民居裏隐藏着敵人,敵人的是數目是多少,他們何時會出來咬上自己一口。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他現在之所有能以如此小的代價取得這麽大的勝利,完全是因爲有弓弩手的存在,可弓弩手攜帶的弩箭并不多,就算他們能攜帶打量的弩箭,也不可能一直用下去,段時間多次開合的弓弩,弦是受不了的,要麽會崩裂,要麽會失去拉伸的力,導緻不能發射,或者發射出去的弩箭沒有準頭或者力量。
劉铮發明的這種諸葛連弩雖然好,可唯一的毛病就在于弦很難換,更換一次需要花費不小的時間。
想想,一旦失去弓弩手的支援,在這漆黑的深夜裏,面對四面八方湧出來的、沒完沒了的敵人,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勝利,不,不,不能說勝利了,應該說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活下來。
與此同時,站在不遠處一棟樓子樓頂的三個人,正微笑着看着被包圍起來的劉家軍。
“爹,真想不到,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我本以爲咱們這次就要完蛋了!”
曹林臉上的喜色怎麽掩都掩不住,再說了他也沒想掩飾,他就是要把這份喜悅挂在臉上,就是要把這份喜悅表達出來,就是要把這份喜悅發洩出來。
畢竟幾天前他還在發瘋、發怒、看誰都不順眼,他以爲這次徹底玩完了,什麽繼承漕幫、什麽名揚天下,這些都變成了笑話,自己的命都要沒了,這還去想這些?
現在好了,這一切都回來了,隻因爲幾天前忽然到來的老狗和白鴻儒,這兩個人太厲害了,這兩個人也太可怕了,當真是能把任何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人,什麽人在他們眼中都是一顆棋子,一顆任他們擺布的棋子。
他清楚的記得,幾天前正當他大發雷霆,打罵不開眼的丫鬟的時候,這兩個人就那麽風輕雲淡的走到了他的身邊。
他清楚的記得,他們對爹爹說出的話,是多麽的震驚,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們的算計中,哪怕是身爲錦衣衛指揮使的駱思恭也沒有逃脫他們的算計。
曹義聽到廢物弟弟的話,雖然面色不喜,可也忍不住在心裏發出了一陣歎息。
那天老狗和白鴻儒來跟他們說,這次勝利的不會是駱思恭,也不會是劉铮,而是他老狗的時候,他還認爲老狗的癔症,誰曾想今夜發生的一切,都說明了,那不是老狗的臆想,而是自己的眼光太淺,看不透而已。
錦衣衛、東廠、劉铮甚至是勳貴們,聯起手來要置老狗于死地,可老狗反手就拉來了卧龍山中的公子,拉來了白鴻儒背後的少主,同時把他們漕幫和運軍拉了進來,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還把正在跟劉铮聯手的勳貴們以及馬堂這個東廠在臨清的代言人拉了進來,讓勳貴們把劉铮徹底的賣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老狗這麽厲害,我自以爲智計不弱于誰,卻沒想到,在老狗這樣的人面前,我那點智計,就如一個嬰孩一般可笑!”
見自己最聰明的兒子臉上充滿了苦澀和消沉之色,哪怕是再怎麽不喜歡這個兒子,曹海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孩子,咱們和他們沒發比,他們都不是人,他們都是人精!”
曹義點了點頭道:“爹,我知道,我明白,可我還是覺得很不甘心,之前我也想過如何對付劉铮,卧龍山莊的公子孩兒跟他們關系非常好,也有信心能把他們拉入咱們這一邊來,白鴻儒背後的少主,孩兒也有所耳聞,也有信心能勸說白鴻儒去找他背後的少主,可孩兒唯獨,唯獨就是沒想過,勳貴會反水,東廠會反水!”
曹海再次伸手拍了拍曹義的肩膀,然後用使勁的抓住他的肩膀捏了兩下。
“孩子,爹也沒想到,此時就算爹想明白了,也隻是馬後炮而已,勳貴會反水,是因爲殺死劉铮這份功勞太過巨大,用這樣的功勞來誘惑勳貴,他們怎麽能忍得住?”
“馬堂會反水,是因爲劉铮若真的占了這臨清,他就落的跟陳增一個下場,别看陳增現在很風光,可實際上已經被皇上厭惡了,若不是他能從劉铮那裏拿到銀子,他說不定已經埋到亂葬崗子裏了!太監這一輩子就指望着皇上活着,若被皇上厭惡,那麽下場是怎樣的,隻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馬堂是傻子嗎?不是,所以馬堂被策反,也在情理之中!”
“其實還不止這些,駱思恭的真實想法是什麽,無非就是抱着漁翁得利的心态,利用劉铮踩死老狗,利用老狗咬傷劉铮,然後他再跟在後面撿便宜!”
“勳貴們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敢放心大膽的和老狗合作,老狗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會在已經被駱思恭盯死的情況下,還敢找上勳貴的門!”
“他徹底的利用了駱思恭這個漁翁的心态,來壯大自己,把自己明面上的實力提升到了和劉铮相等的程度,然後暗中繼續壯大自己,一舉反殺!”
曹海說完之後,曹義的心情沒有感到半點的舒緩,反而更加難受了,臉上的苦澀之色也愈發的濃郁了。
“爹,孩兒還遠不如你!”曹義歎了一口氣道:“以前孩兒總認爲爹故意找孩兒的茬,現在才知道,孩兒的眼皮還是太淺,心思也不遠不夠成熟,今後我希望爹能多花些心思教導孩兒,好讓孩兒能真正的撐起一片天!”
這一瞬間,曹海的眼眶濕潤了,他爲什麽不喜歡曹義,不僅僅是因爲曹義不是嫡出,還以爲曹義太過聰明,也相當的會爲人,做事也非常的公平公正,漕幫的衆兄弟對曹義都服氣的很。
仗着幫裏的衆兄弟對他的信服,對他這個當爹的也越來越不放在眼裏,有意無意的頂撞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又加上自己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對漕幫裏的事物管的少了,讓漕幫的衆兄弟越來越靠向了曹義一邊。
這才是曹海對曹義不喜的最大的原因,如今曹義居然說出這樣的軟話,可想曹海心中是個什麽滋味。
使勁的拍了拍曹義的肩膀,曹海包含神情的道:“孩子,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說明你真正的長大了,爹也放心了,你放心吧,這事兒過去了,爹會把平生所學都交給你!”
曹義也重重的點了點頭道:“爹,以前是孩兒不對,不管是對爹,還是對弟弟,對大娘,都多有不敬,現在孩兒成熟了,孩兒明白了這天比孩兒想象的要高的多,也明白了這世間有多險惡,同時孩兒也想明白了,這個世道,什麽人都靠不住,能靠得住的隻有自己的親人!”
說到這裏,曹義轉頭看向曹林道:“弟弟,以前是我這當哥哥的不對,當哥哥的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希望弟弟你能原諒我這個當哥哥的,從今往後,咱們兄弟聯起手來,一起打天下,一起坐天下!”
雖然這個比喻明顯的有些失當,可曹義和曹林是什麽人,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對這些忌諱什麽的從來都沒放在心裏。
尤其是曹林,本來就是個魯莽的莽漢,說是江湖草莽一點都不爲過,最喜歡的聽的話就是這樣的豪言,什麽一起打天下,一起坐天下,什麽一字并肩王,這些都是曹林最喜歡聽的。
聽到這樣的話,曹林瞬間就感到自己的血燃燒起來了,過往對哥哥的不滿,一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快走兩步來到曹義的身邊,一把抓住曹義的手,激動的道:“大哥,什麽都别說了,我知道我這人就是個沒腦子的,以後大哥你指哪我這當弟弟就往哪裏打,絕無二話,誰敢要有二話,我就叫他知道咱們兄弟的厲害!”
曹海見兄弟兩和好如此,心中自是高興無比,可他又深深的感到無奈,人都說靠後的孩子越聰明,可自己這小兒子就怎麽這麽沒心眼,以他這樣的性子,若自己不在了,曹義想賣了他,恐怕他還會高興的幫曹義數錢。
心中雖然感到無奈和不安,可曹海沒有表現出絲毫了,也絲毫沒有想單獨跟小兒子好好說道說道的想法,如今兄弟倆能夠和好如初已是很難得了,若自己把心中的擔心說出來,恐怕這得之不易的局面立刻就要破碎,兄弟倆這輩子恐怕也不可能在真心對待彼此了。
忽然在曹海的心中想起了一句話,我死之後管他洪水滔天!
是啊,我死之後,他們兄弟會怎樣,我能管的了嗎?不能!兒孫自有兒孫福,由着他們去吧,反正都是我曹海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