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兒都傳遍全城了,皇帝沒有不知道的道理,這會兒萬曆皇帝就在園子裏聽着小太監的彙報。
等小太監彙報完了,萬曆皇帝嘴角一下子勾了起來:“當朝首輔被國公罵暈了?有意思!”
“陛下,這有什麽意思啊?”鄭貴妃在一邊輕聲道:“這有損朝廷顔面,國體有損,哪裏來的有意思?”
萬曆皇帝哼了一聲道:“正是因爲這樣,才有意思!”
鄭貴妃本就是聰明的女人,要還聽不出來皇上在說反話,那也不用在這四堵牆裏混了,幹脆找地方投井去得了。
鄭貴妃不說話了,她一不說話,就更沒人敢說話了,半晌之後萬曆皇帝忽然開口道:“去把老狗給我叫來!”
小太監下去了,半個多時辰,老狗就出現在了萬曆皇帝的眼前,恭敬的給萬曆皇帝請了個安,便站在了一邊。
“說說,這劉铮到底死了沒?”
不知道是因爲跑的太快,還是因爲别的,老狗的額頭上已經有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也不敢伸手擦拭,低着頭道:“沒死!”
他不敢說謊,他知道皇上問什麽最好就是把實話說出來,哪怕說了實話你會被罵、會被打,那也要說實話,想要隐藏,絕對是取死之道。
就算皇上不要你的命,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對他來說,也和死沒什麽區别。
萬曆皇帝輕輕的哼了一聲道:“既然要出手,爲何還讓他活着!你知道他還活着的後果嗎?”
老狗噗通一聲跪下了:“老狗該死!”
話音落下,一隻腳就已經踹在了他身上,力量雖然不大,可老狗還是翻到在了地上。
幾乎不到兩息的時間,老狗就爬了起來,重新跪到了萬曆皇帝的面前,等待這下一腳的來臨。
果然他剛爬過去,立刻就迎來了第二腳,老狗還是馬上就爬了起來,重新爬到萬曆的腳邊跪好。
“你是該死,殺你一次,朕都不解恨!”
“是,是,老狗罪該萬死!”
“哼!”萬曆皇帝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你是個聰明人,劉铮三番五次的打朕的臉,朕卻忍下來了,爲的是什麽?爲的不就是等朝廷的大軍從朝鮮得勝而歸的那一天?”
“你倒好!”說完這話,不解氣的萬曆再次一腳把老狗踹翻在地。
老狗爬起來重新跪在萬曆的腳邊,低着頭道:“陛下,老狗也是爲了給陛下出口氣,老狗知道壞了陛下的計劃,陛下要殺要刮,老狗絕無半點怨言!”
“哼!”萬曆皇帝再次哼了一聲道:“朕還不知道你這條狗心裏想的什麽?行了,别跟朕面前裝傻賣乖了!”
“陛下洞若觀火,老狗的心思一點都藏不住!”
“行了行了!”萬曆皇帝擺了擺手道:“别在朕跟前這裏說這些奉承的話了!”
說完這話,萬曆皇帝盯着老狗道:“聽說劉铮傷的很重,會死嗎?”
會死了嗎?
會,也不會!老狗豈會不理解皇上的意思?
身子爬在地上,胸膛幾乎快要貼着地面了:“會死!”
萬曆皇帝又盯着老狗看了一會兒,這才擺了擺手,也不知道老狗爬在地上怎麽知道萬曆皇帝讓他滾蛋的,居然在萬曆皇帝擺手之後,就這麽倒着爬出了園子。
老狗出了宮,回到自己的地方,立刻便召集了人手,一封封書信交給屬下,屬下鄭重的一抱拳,便腳步匆匆的離開了。
“劉铮,好好的享受這幾天日子吧!”
……
内閣這邊帶頭大哥病倒了,事兒不能壓在手上,便急匆匆的派人把暫時壓下來的臨清李世登的奏疏送到了萬曆哪兒,萬曆早就知道這事兒了,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擱置了。
這事兒很快也傳了出去,畢竟關注這事兒的人太多了,可以說滿京師裏的勳貴以及跟勳貴們有關的人都在關注着這事兒,就算有成國公朱鼎臣這個奇葩不關注,可成國公其他的分支也都關注着。
萬曆擱置了李世登疏奏的消息傳出來後,大批大批的勳貴們就動起來了,到了晚上,定國公徐文璧毫不掩飾的坐着轎子進了英國公府,消息長了翅膀一樣瞬間飛邊了京師沒一個角落。
按說張元德得去徐文璧家商量事兒,不僅是老徐家這定國公比英國公高,還因爲徐文璧如今不僅掌着後軍都督府,還挂着太師、太子太保的名頭,地位可以說在大明勳貴裏最頂尖的了,就算遠在南京的老徐家正房那一支當今的魏國公徐弘基也才僅僅是佥書南京軍府而已。
但是,什麽都有個但是,張元德的輩分在那擺着,他比老徐家的徐文壁長一輩,徐文壁隻能乖乖的跑到英國公府上來商量事兒。
“元德叔!”
“文璧賢侄,裏面請,裏面請!”
張元德絲毫沒擺長輩的架子,迎人都迎到了大門口,一番客套後,張元德領着徐文壁進了府,來到後院,直接進了書房。
下人剛奉上茶,就有人來請安。
這都晚上了,請哪門子的安?好在倆國公都心知肚明,對視一眼便讓下人把人領進來,不多時,進來幾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外加一個**歲的小子。
一幫人進門就先問好:“給元德叔問安,給定國公問安!”這問安也挺有意思的,一通叔和定國公的叫聲裏摻雜着一聲元德爺爺和文璧叔,這便是那**歲的小子朱純臣,未來崇祯家的驸馬,開了朝陽門投降李自成,被李自成砍了腦袋的家夥。
此時的朱純臣還是個可愛的小家夥,朱鼎臣此時已經病的不輕了,年紀輕輕的就快挂了,他死之後繼承爵位的必然是他叔叔也就是朱純臣的爹朱應槐,朱應槐對此自然是欣喜無比,白撿一個國公,自打這朱鼎臣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的起,朱應槐就無時無刻不想這朱鼎臣趕緊挂了,自己好襲爵,可他不能表現急躁來,遇到一些事兒也不能親自出面,所以他把他兒子派出來了。
一個**歲的孩子走家串戶的,就算你知道他是帶着目的去的,誰也不能說什麽不是?
這幫子人裏除了這一個未來的國公之外,其他的祖上都是侯爵爵位,來的有已經襲了侯爵的鎮遠侯顧大禮、永康侯徐文炜、陽武侯薛钲、沒襲爵的西甯侯宋光夏。
襲了爵位的這三人顧大禮、徐文炜、薛钲都是紅盔将軍也就是咱們大家夥熟知的大漢将軍下的一個分支。
幾個人來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打聽打聽到底這次要怎麽搞,也就是仗着幾家走的近,之前就約好了,不然憑他們的身份是絕對不敢冒冒失失的前來的。
人來齊了,這話題就可以開始了。
徐文璧身份最尊貴,所以他先開了口,不過他這開口并不是率先發表意見,而是開個話頭而已。
“元德叔,您是長輩,經驗最豐富,這次的事兒,您怎麽看,給咱們這些小輩們說道說道,咱們都聽您的!”
張元德暗罵了一聲小狐狸,便笑着道:“哪裏哪裏,我這也快入土的人了,眼也花了、耳也鳴了,有時候還辦糊塗事兒,哪裏比的上你們年輕人啊!”
徐文璧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不過罵歸罵,事兒還得辦,扯皮的事兒隻能是他來打住。
“元德叔,咱們就都别謙虛了,說正事兒,陛下把李世登的奏疏留中了,這事兒您怎麽看?”
徐文璧既然特意點出了說正事兒,張元德也不好再打哈哈,低着頭略微沉吟了片刻才道:“若單看這事兒,八成是陛下不相信,可若加上另外一件事兒,就不能這麽看了!”
說到這裏張元德頓了頓才道:“宮裏傳來了消息,說老狗進宮了,被陛下踹了好幾腳!”
都是公侯之家,誰在宮裏沒個耳目,而且這幫人還好多都在宮裏當着差使,所以宮裏的消息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他們耳朵裏,這事兒他們是知道的。
徐文璧想了想道:“元德叔,陛下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張元德捋了捋胡須道:“看老狗的意思,八成是要!”說到這裏張元德打住了,不過卻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房間裏一下子沉默了,沒人開口,畢竟這事兒誰都不好說,半晌之後忽然聽到一個童音道:“元德爺爺,文璧叔,我能說幾句嗎?”
張元德和徐文璧微微有些吃驚,互相對視了一眼,張元德開口道:“好啊,純臣,有什麽話放心大膽的說,說錯了你元德爺爺和幾位叔叔都不怪你!”
朱純臣面容一肅,學着長輩的樣子一拱手道:“那純臣就鬥膽說幾句,說不好,元德爺爺和叔叔們多批評,純臣覺得賊逆劉铮身邊武藝高強之輩甚多,想要暗殺劉铮不是那麽容易的,八成老狗還得辦砸了!”
嘶嘶……
一片抽氣聲響起,張元德和徐文璧對視了一眼,驚奇的問道:“純臣,這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有誰跟你說的?”
朱純臣顯露出孩童般天真的樣子,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道:“這,這是純臣自己想的,元德爺爺,是不是純臣說的不對?”
這下子衆人更加驚奇了,抽氣聲也更加明顯了起來,都說這成國公小一輩裏出了個人才,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這不僅是個人才,還是個天才,小小年紀居然能在諸多長輩面前鎮定自若的說話已經是很了不起了,這小子居然還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當真是難得啊。
若朱鼎臣蹬腿了,爵位讓朱應槐襲了去,再傳給這小子,成國公這一門想不發達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