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寇雖然來的時日尚短,可也是這爲數不多的能上的台面的人之一,更何況還有馬堂這個人人都盯着的人,所以當馬堂帶着巡檢司的兵丁圍了劉寇的府邸之後,臨清所有的人目光都看了過來。
跟馬堂暫時結成同盟的漕幫更是在巡檢司兵丁出了營門口的時候就知道了消息。
此時此刻,漕幫幫主曹海便在家裏聽着手下的彙報。
聽完手下人的彙報後,曹海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你是說,馬堂被逼着孤身進了劉府,出來就退了兵,他們沒殺個回馬槍?”
曹海的手下點了點頭道:“幫主,小的也以爲他們會殺個回馬槍,可小的在劉寇府前等了許久都沒見人來,後來小的又去了一趟巡檢司大營,發現巡檢司的兵都回了營,這才回來跟幫主彙報!”
曹海的眉頭皺的更深了:“怪了,馬堂居然慫了?”
曹海的二兒子,伏虎堂堂主曹林不屑的嘿笑了一聲道:“爹,這有什麽奇怪的,馬堂本來就是個沒卵子的,縮了有什麽好奇怪的!”
曹海剛拿眼睛瞪了曹林一眼,還沒等開腔就聽他大兒子,過海堂的堂主曹義開口道:“二弟,這馬堂雖然是個沒卵子,但是他卻不是個沒腦子的,要不是對方來頭足夠大,單憑綁了他幹兒子馬京這一點,就足以讓馬堂急眼,可馬堂在兒子被綁,自己又被人拿弓弩逼着孤身進了劉府,丢光了面子的情況下,居然還硬是吃下了這虧,縮頭裝起了烏龜,這就足以說明劉寇身邊的那個年輕人的來頭足夠大,或者他根本惹不起這個年輕人。”
“二弟你想一想,這天底下除了皇上之外,還有什麽人是一個太監惹不起的?”
曹林是個莽夫,他哪裏能聽明白大哥話裏的意思,一梗脖子道:“他惹不起的人多了,不說别的,咱們漕幫的人他就惹不起,還有那些當官的,他哪個惹的起?就連那些窮酸的書生,他都不敢惹!”
曹海狠狠的歎了一口氣,他算是明白了,漕幫要是傳給曹林,用不了多久,這漕幫就得改姓,此時此刻他是徹底的斷了這一年頭,哪怕他大兒子越來越看不順眼,也不能把這漕幫傳給他。
實在感到面上無光,揮手把來彙報的手下揮退,同時也把這混賬兒子給攆走,等廳堂裏隻剩下大兒子的時候,曹海又狠狠的歎了一口氣。
“義兒,你雖然不是嫡出,可再怎麽樣也是我大兒子,你知道爹想把漕幫傳給你弟弟,你不要怪爹心狠,畢竟你弟弟是嫡出,你是庶出,古有規矩,傳嫡不傳庶!”
曹義的眼神猛的一暗,他知道他爹心裏的想法,可從來沒聽他爹親口說過,所以他也假裝不知道,同時也默默的在積攢着自己的力量,有抗衡的資本,今天他終于從他爹嘴裏聽到這話了,可他目前的力量還是太弱了。
還沒等他想好怎麽開口,就又聽曹海道:“不過今天爹終于下了決心,打算立你做爹的傳人!”
“什麽!”曹義吃驚的望着曹海道:“爹,你說的是真的?”
見兒子一臉不可思議的望着自己,曹海再次歎了一口氣道:“對,是真的,等爹老了漕幫就傳給你了,不過你不要高興的太早,爹還有一個要求!”
曹義喜不自勝的道:“爹,您說,别說一個要求,就是一百個孩兒都同意!”
曹海揮了揮手道:“不需要那麽多,一個就行,爹也不要求别的,爹隻要求你以後善待你弟弟,同時也要善待你大娘,我知道你不喜你大娘,因爲你大娘總是說你壞話,可你大娘終究是個婦道人家,沒甚的本事,也沒見識,整日裏就是打自己的小算盤,你是個做大事的人,就不要計較這些了!”
曹義先是臉色一冷,很快又平靜下來,不過過了好久才淡淡的開口道:“好,爹,我答應你,我會善待大娘的!”
曹海聽的出這話裏的敷衍,畢竟這對母子之間的關系是什麽樣,他心裏清楚的很,他需要給上個保險。
“大丈夫,一諾千金!不要對不起你名字裏的‘義’字!”
曹義微微一愣,随之狠狠的咬了咬牙道:“爹放心,孩兒說到做到!”
兩個心思各異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很有默契的轉移了話題。
“義兒,你覺得這公子铮是不是‘他們’的人?畢竟公子這個複姓在咱們中原幾乎見不到了!”
曹義擰眉沉思了片刻,開口道:“爹,說實話,孩兒對‘他們’也不甚了解,隻知道他們來曆很神秘,不過孩兒多少知道一點,就是他們應該跟播州那幫人有交集!”
曹海眼神透過屋門落在了院子裏的幾棵梧桐樹上,好半晌才開口道:“唉,這世道要不太平了,播州出了個楊應龍,太原府出了個李明一,青州又出了個劉铮,朝廷大軍如今又在外不得歸,這幾人趁着這個功夫興風作浪,攪得人人不得安生!”
“雖說咱們離着青州并不近,可也不怎麽遠,又聽說劉铮要打濟南府了,這濟南府真要被他占了,咱們臨清的太平子日子就要到頭了!”
曹義想了想忽然開口問道:“爹,若劉铮真的占了臨清,咱們怎麽辦?”
曹海忽然覺得自己老了,早已不複當年,一雙眼睛也早已渾濁不堪,别說天下大事了,就是家事他都看不透了。
“唉,爹也不知道,這世道将來如何爹是看不清了,爹老了,将來如何,還得看你們自己!”
曹海說完這話,便站起身像後院走去,曹義看着曹海的背影,忽然感到有些心酸,曾經在他心中無所不能的那個父親,如今已是暮年。
愣怔了好半晌,曹義才收回了心思,默默的離開了曹府,帶着手下之人直奔南城門而去。
出了南城門,沒走多久,曹義就和手下在運河邊一棟宅院門前下了馬,拴好馬,曹義親自上前輕輕扣了扣門,沒多會兒便聽到門後響起了一個老者的聲音。
“誰啊?”
“葉叔,是我,曹義!”
“哦,是曹義啊!”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鶴發童顔的老者出現在了曹義的視線當中,曹義恭敬的對着老者抱了抱拳道:“葉叔,不知公子在不在?”
葉叔呵呵一笑道:“在,正跟後院角亭裏吃茶呢!”
曹義臉上一喜,随之又恭敬的道:“倉促來訪,還請葉叔莫要怪罪,煩請葉叔跟公子說一聲,曹義有要事相詢!”
葉叔一擺手道:“無妨,也不用通報了,你直接跟我來吧!”
“曹義謝過葉叔!”曹義施禮之後便轉身吩咐屬下道:“你在這裏等着,我一會兒就回來!”
“是,堂主!”屬下抱拳領命。
曹義點了點頭便跟着葉叔向後院走去,這棟小小的三進出的宅院,無一不透出江南的水鄉的精巧,每每走進來,都讓曹義仿佛置身于江南而非北地臨清。
有一次他來這裏見公子,正巧碰上公子在跟一幫好友開文會,聽到那些書生嘴裏說出的南方方言,曹義甚至都認爲他已身在江南。
穿過一片小巧的竹林,曹義便看到了河邊的那座名爲角亭的涼亭,一個身穿月白長袍的男子正端坐廳中閉目沉思,在他身前的石桌上,正燃着一個香爐,爐中飄出的煙霧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一陣風吹來,離着這麽遠,曹義都能聞到那與衆不同的香味。
來到角亭前,曹義住了腳,葉叔上前輕輕喚了一聲公子,被叫公子的男子輕輕的睜開了眼睛。
曹義急忙低下頭,拱手道:“曹義見過公子!”
“恩!”公子輕輕的嗯了一聲,便問道:“曹義兄不知此番前來是有何事?”
曹義依舊沒有擡頭,低着頭答道:“近日劉寇身邊出現了一個年輕男子,今日不知爲何馬堂帶兵圍了劉寇的府邸,結果馬堂不查,一個不慎着了劉寇的道,被人強邀進了劉府,出來之後馬堂二話沒說就帶着人走了,曹義之所以來公子這裏,是因爲那個年輕人,複姓公子,單名一個铮字,不知道此人與公子……”
“哦?”公子眼睛一亮,随之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曹義話雖然沒說完,但是這公子已經明白了曹義的意思。
“葉叔,這算不算,李逵碰上了李鬼?”
葉叔沒答話,曹義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沉思了片刻便道:“公子的意思是,這人不是公子的人?”
公子點了點頭道:“确實不是,據我所知,整個中原甚至整個大明朝姓公子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我哥哥,如今我哥哥身在播州,而我又在你的眼前,那麽此人不用我說,你也知曉了吧!”
曹義一拱手道:“是,曹義知曉了,可曹義心中的疑惑更大了,既然此人非是公子家人,那麽此人能吓退馬堂,若是借了公子名頭還好說,若非是借了公子的名頭,那麽此人的來路,就值得我們去探究了!”
公子再次點了點頭道:“曹義兄,說的不錯!”
略一沉吟公子再次開口道:“此人是如何與馬堂發生沖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