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離着青州十萬八千裏,等劉铮領兵去了播州,那麽不管劉铮能否把楊應龍剿滅,山東便再次回到了朝廷的掌控中,哪怕劉铮真的剿滅了楊應龍,那也必是一頭傷虎,離開了山林的老虎其結局隻能是椅子上的裝飾品。
本以爲就算他有蘇秦之才,也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讓劉铮同意,可他這邊什麽話都沒說呢,劉铮就直接開口說要去播州對付楊應龍,這,這,這太不合常理了,以劉铮的精明怎麽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見李廷機目瞪口呆的模樣,劉铮心中暗笑不已,臉上卻表現出了滿滿的悲戚。
“唉!老大人,我何嘗不知離了這青州,我便是一頭沒牙的老虎,我何嘗不知道,一旦我去了播州,這條命便徹底沒了?”
劉铮再次狠狠的歎了一口氣,眼角已經濕潤了:“我父雖是甯王家将之後,可我劉铮自小讀的是聖賢書,學的是忠君之事,我立志做一個對大明有用的人,可奈何,奈何……”
“眼見青州被貪官污吏荼毒,眼前青州饑民遍地,我劉铮心裏痛,痛恨我爲何隻是一小小的捕快,痛恨我自己無能,痛恨我自己的無可奈何,我想改變這一切,我想讓大明能夠萬世太平,可我隻是一個小小的捕快!”
“如今,我雖誤入歧途,可我劉铮卻有了能力,有了爲皇上效忠的能力,雖明知是死,可我也願爲皇上盡一份心力!我不想讓祖宗蒙羞,我不想劉家蒙羞!”
說完這話,劉铮疾步來道李廷機身前,一把抓住李廷機的手道:“老大人,我願爲皇上,爲大明,豁出這條命去,我死了不要緊,可我希望皇上能繞過我老劉家之前犯過的錯,能給我老劉家的後人,一個挺起胸堂堂正正做人的機會!”
面對眼含熱淚、一臉期許的劉铮,李廷機咬了咬嘴唇道:“好,劉将軍,我會把你的這番話說于皇上,我也會盡力爲劉将軍轉圜!”
雖然李廷機的話留下了很大的餘地,可劉铮依舊表現的很激動,高興的擦了擦淚道:“老大人,我劉铮在這裏謝謝您的大恩大德,我……”說到這裏,劉铮已經泣不成聲。
……
唉!多好的人啊!可惜,可惜怎麽就走上了這條路!唉,天意弄人啊,若王家斌能早早的發現這人才,何至于此,唉,一切都是天意啊!
從府衙出來,李廷機便在心裏不停的感概,到了劉铮安排好的宅院都還沒從這番感概中脫離出來,一直到下午王家賓來尋,李廷機還在感概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啊,顔之,若你能早日發現這劉铮是個人才,想必你這知府也不會做到這個地步!”
王家賓聽了這話,奇怪的看着李廷機道:“李大人,這話是何意?”
“唉!”李廷機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便把劉铮說的話說了出來。
聽完之後,王家賓沒有發表什麽看法,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過了好半晌才開口道:“李大人,我雖不知劉铮是否是真心實意說的這番話,劉铮是個人才也不假,但以我對劉铮的了解,他絕對不是個肯吃虧的主,明知是死的事情他不會去做的!”
李廷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道:“顔之啊,劉铮是個怎樣的人,從這一路打聽來的消息,以及你跟我說的那番話來看,我也算是了解了,他自不是個肯吃虧的主,他也是有私心的,他的私心就是想爲劉家後人掙個前程!”
王家賓微微一愣,他之前聽李廷機重複劉铮的話,聽的也很認真,其中這句他自然也是聽到了,隻不過‘掙個前程’這話是最後一句,他那會兒已經把注意力放在了怎麽反駁劉铮的這些話上了。
仔細回想了一下初入青州時看的那番名錄,可怎麽回憶都沒回想起劉铮的宗族關系。
“這,劉家後人中可有有前程之人?”
聽到這話,李廷機便明白了王家賓被人架空了一點都不冤枉,自己手下的身世關系都沒搞明白,你怎麽施恩與人?你怎麽拉攏分化?
端起茶杯剛想喝一口茶,卻發現杯子裏的茶水見底了,這才想起把下人都支開了,便起身喊了一句來人!
從京師帶來的親信很快就來到了近前:“大人,有何吩咐!”
“上茶!”
屬下微微一愣,立刻躬身應是,下去準備茶水去了。
這會兒王家賓也在發愣,他之前見李廷機端起茶杯,以爲是端茶送客,雖然心裏不解李廷機爲何如此做,可也準備要離開了,沒想到是這位大人真的口渴了想喝水了。
等下人把茶水短上來,小喝了幾口後,李廷機才再次開口道:“臨淄城南的南馬莊知道吧?”
王家賓再次楞住了,這李大人的思維跳躍了,怎麽忽然問起了這臨淄縣下轄的村莊,可不管如何既然這位大人問起了必然是有原因的,那麽就要使勁去想了,無奈想了半天王家賓也沒想起這南馬莊有什麽特别的地方。
隻要搖了搖頭道:“大人贖罪,下官實在不知!”
在李廷機心裏,對王家賓這位曾經跟過張居正的人,評價一下子低了數個檔次。
怪不得張居正被清算,這位大人還活了下來,原來真的是個蠢蠹!
“都說青州人傑地靈,出過不少的能人,青州府臨淄縣當年更是姜太公爲齊國親選的國都,臨淄下轄的南馬莊就在臨淄城外不遠,也同樣出過一位名人,房謀杜斷中的房謀便是出自這南馬莊!”
“而這南馬莊之南三裏地不到有一劉家莊,這一莊子人都姓劉,劉铮便是這劉家莊的人,今科被普遍看好的山東士子趙秉忠,有一同窗好友,劉文才便是劉家村人!”
王家賓一下子蒙圈了,是真的蒙圈了,他上任的之後不是沒關注過這一屆的士子,趙秉忠和劉文才他自是知道的,皆是一等禀生,今秋裏就是鄉試,去歲裏鬧災荒,今年的縣試、府試都未舉行,可鄉試是在濟南府并不妨礙有功名的秀才們應試的,又加上劉铮造反之事鬧的人心惶惶,他更是被囚禁在了府衙中,所以對于鄉試的事兒他已經忘幹淨了,更别說什麽士子們了。
當然他也招了一大批秀才來幫忙,可那些都是沒了希望的人,這些人如今還都成了劉铮的手下,他就更把士子們忘在一邊了。
可……
若如此,那麽劉铮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就說的通了!
王家賓苦笑着起身對着李廷機一拱手道:“下官已無甚話可講,也無甚的顔面再留在這裏了,下官自知罪孽深重,這便回到家中以待皇上發落!”
說完這話不等李廷機開口,便急急的走了。
看着王家賓遠去的身影,李廷機的眼睛眯了眯,心中已經有了打算,這王家賓當真是一口好鍋!!!
劉铮絕壁想不到這裏發生的事情,他從來沒關心過什麽老劉家出沒出人才,更别說爲了一個不相識的劉文才去做出犧牲自己的事兒,就算他劉文才是老劉家的希望又怎樣,和他有一毛錢關系嗎?
他之所以對李廷機說出那樣一番話,完全是爲了能從朝廷那裏撈好處,你不說你要去賣命,皇帝和朝中那些吝啬無比的閣老會給你好處?
這會兒他正在大營裏中魏老爺子以及蔣明達說這事兒。
“想必這會兒咱們的欽差大人,已經在準備給皇上寫秘奏了,若皇上和朝中諸位大人能信了我的話,那麽朝廷必然會多少給咱們點東西的,給多給少的咱都不嫌棄,畢竟這是白來的!”
蔣明達嘿嘿一笑沒說話,魏博元卻眉頭深皺了起來,好半晌之後忽然開口道:“賢侄,莫小看了朝廷中那些大人們,他們可都是人精,你說要去征楊應龍,他們若非要你出發後才給你撥錢糧,賢侄打算怎的應對?”
劉铮哼了哼道:“他們是人精,我劉铮也不是傻子,不給錢糧就想讓我挪窩?想多了吧?這可是我劉铮的賣命錢,他們若這些錢糧都不給,那我就有話說了,有話說的時候某些人可就不知是難堪了,很可能會因此丢了官!”
魏博元想了想又道:“若他們真的給了錢糧,那賢侄你做何打算?”
沒等劉铮開口,蔣明達就開口了:“當然是拖,能拖一天是一天!”
魏博元又道:“此舉若被天下英雄得知,是否有些……”
劉铮明白魏博元的意思,不就是怕天下英雄恥笑?怕他們看不起他劉铮?猛的一看,他的根基是在武林中,可實際呢,實際是沒了這些人,地求照樣轉。
再說了,他們憑什麽瞧不起他?你有本事,你從朝廷那騙點東西來,老子算你牛逼!
他有些難以理解老爺子爲什麽會覺得這舉動不光彩,雙方交戰,兵家常事,不就是你騙我,我騙你嗎?這有什麽好鄙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