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農家院裏,駱思恭擰着眉頭看着身前的三具屍體,身邊的幾個人蹲在屍體一旁,不停的翻看屍體上的傷口。
沒多會兒,其中一個人站起身來對着駱思恭一抱拳道:“大人,除了小三子是一刀斃命之外,二娃和阿德都是被人用蠻力擰斷脖子死的!”
“不過,阿德身上還有七八處刀傷,看地上的血迹和傷口流出的血,應該是死之前受的傷!”
駱思恭看了半天才開口道:“他們是誰的人!”
“回大人,是南鎮撫司于三才千戶的人!”
“南鎮撫司?”駱思恭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道:“當初交代下來的時候,不是讓北鎮撫司的人看着嗎?怎麽又成了南鎮撫司的人?”
“回大人,這屬下就不清楚了!”
駱思恭眉頭舒展開來,平靜的點了點頭道:“去把北鎮撫司的馬同知找來!”
“是,屬下這就去!”
駱思恭又看了一眼死去的三人,便擡腳往外走,至于屋子裏面的那具屍體,他看都沒看一眼。
大約一刻鍾過後,北鎮撫司同知馬齊很快來到了這座農家小院,在大門口處,他見到了駱思恭。
“大人!”馬齊拱手抱拳對着駱思恭行了一禮。
駱思恭很随意的點了點頭,馬齊左右看了一眼,很奇怪爲什麽沒看到南鎮撫司的萬海。
“大人,不知大人喚我來何事?”
駱思恭瞥了一眼馬齊道:“之前不是叫你好好看管裏面的人嗎?”
馬齊能做到今天這個位子,自然是個精明的人,聽話聽音是基本功,駱思恭一說完,他便明白駱思恭所言之意。
“大人,不是屬下不盡心辦事兒,是萬同知他非要搶這活兒!”
“哦?萬海親自找的你?”
“是的,大人!”
“有意思!”駱思恭嘴角翹了翹,随之又對身邊的人問道:“萬海呢?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不見他人?”
駱思恭這剛說完,就見遠處急匆匆的跑來了一隊人,領頭之人便是萬海。
萬海跑到駱思恭近前,抱拳喊了一聲大人,便往前走了兩步附在駱思恭的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
駱思恭的眼神微微一亮,随之嘴角翹起的弧度一下子變大了。
“有意思!”
……
巳時三刻,駱思恭在宮裏見到了皇上,萬曆皇帝此時此刻正在園子裏陪着他心愛的女人觀花,四月天,園子裏當真是百花争豔,走入花叢中的一瞬間就能讓人的心情好起來。
可這會兒功夫,園子裏的萬曆皇帝卻一臉的陰沉。
“知道是誰做的嗎?”
駱思恭小心的看了看萬曆皇帝的臉,又打了一下腹稿才開口道:“皇上,屬下還在查,這裏頭蹊跷的事兒太多!”
萬曆皇帝哼了一聲道:“蹊跷,這些年來出的蹊跷事兒還少了嗎?”
甩了甩袖子,萬曆皇帝邁開腿往前走去,鄭貴妃轉頭狠狠的瞪了一眼駱思恭,駱思恭知道這位皇上身邊最得寵的娘娘對他這個錦衣衛頭子沒什麽好感。
二十三年因爲《閨範圖說》一書,讓鄭娘娘非常的不爽,也讓他和陳矩、孫邏的關系降到了冰點。
怎麽說呢,當初發現這本書很暢銷後,他第一時間就賣了個人情,告訴了孫邏,孫邏又把這事兒告訴了陳矩,陳矩看了之後就給了皇上,皇上又把它賜給了鄭貴妃,鄭貴妃看了欣喜之下寫了個序,就一下子壞事兒了。
它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政治事件,若說寫這序的是皇上他老娘李太後來寫,或者是皇上他的正宮娘娘王皇後來寫也沒問題,可偏偏你一個貴妃來給一本關于天下女人行爲規範的書寫序。
你什麽意思,嗯?你是不是已經把你自己當成皇後了啊?你是不是有陰謀奪嫡的想法嗯?
陰謀奪嫡啊,事關太子,這可是大事兒,超級超級超級的大事兒。
這一下子滿朝文武都來勁了,開始紛紛上本,皇上你老人家什麽意思?你支持你小妾寫這個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想換太子?告訴你,你要想換太子,我們這些老頭子就一頭撞死在金銮殿上!本來就因爲國本之争萬曆皇帝和大臣們鬧的相當不愉快,現在好了,鄭貴妃這序章一寫,好嘛,朝臣和萬曆皇帝之間的矛盾更深了。
你想,這事兒一出,做爲最先推薦上去的人,他駱思恭能有什麽好果子?不但鄭貴妃開始記恨他,就連皇上以及皇上身邊的陳矩和孫邏都開始記恨他了。
被鄭貴妃瞪了一眼,駱思恭把頭低的更低了,然後小心翼翼的跟在了萬曆皇帝的屁股後面。
萬曆皇帝走了沒幾步就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看着駱思恭道:“山東的事兒,你怎麽看!我要聽真話!”
駱思恭微微一怔,随之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再次打了一下腹稿後道:“皇上,錦衣衛這些年來一直在關注着西南面,雖說這山東這邊關注的少了,可也都在掌握之中,而且,有一事兒屬下還沒跟皇上禀報!”
萬曆皇帝微微皺了皺眉頭,駱思恭趕忙道:“是關于劉铮父親的!”
“說!”
“是!”駱思恭低頭應是之後便繼續道:“劉铮的父親其實是錦衣衛的坐探,當初讓他會青州就是爲了讓他看住青州那位!”
“還有這事兒?”
“皇上,屬下所禀,千真萬确!”駱思恭便把劉承宗怎麽回青州的事兒說了一遍,說完之後緊跟着道:“當初這事兒是劉守有安排的,屬下也是仔細查了秘檔才曉得的!”
“嘿!”萬曆皇帝嘿笑了一聲後說了一句:“有意思!繼續說!”
“是!”駱思恭見皇上又了興趣便繼續道:“這些年來,一直有山東傳來過來的消息,南鎮撫司也一直有存檔,屬下粗粗看了一下,發現這位坐探辦事兒還算盡心盡力,不過屬下發現了其中一個更蹊跷的事兒,大約一年前,劉承宗傳了一條他兒子在募集流民的消息!”
“哦?”萬曆皇帝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随之笑道:“确實有意思!對于這個,你怎麽看?”
“這事兒太蹊跷了,所以屬下不曉得這劉承宗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有一點,這青州,确實被劉铮控制了,至于那位有沒有參與其中,以屬下之見……”說到這裏駱思恭一下住了嘴。
萬曆皇帝知道他什麽意思便道:“說,說錯了,朕不怪你!”
駱思恭咬了咬牙道:“屬下認爲,青州那位并沒參與其中!”
萬曆皇帝眯了眯眼,忽然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這麽說,劉铮的謀反的事兒是真的了?這事兒你怎麽看?比之楊應龍如何?”
駱思恭早有腹稿,皇上一問完,他便道:“劉铮疥癬也!隻待朝鮮之事過去,順手就可将這疥癬除去!”他之說了劉铮,并未開口說楊應龍,因爲他知道皇上是如何看楊應龍的!
萬曆皇帝什麽話都沒說,過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李山這事兒你怎麽看!”
皇帝皇帝又繞回來了,而且這話問的很籠統,讓駱思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畢竟這話可以解讀爲皇上問的是李山敲登聞鼓是不是受人指使,是何人指使,目的是什麽?也可以解讀成,皇上問的是昨夜李山被刺殺之事兒!
駱思恭這次打腹稿的時間明顯的長了點,過了好一會兒才接口道:“以屬下之見,這事兒不是外面人幹的!”說完這話駱思恭的額頭上已經冒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萬曆皇帝皮笑肉不笑的說了一句有意思,随之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把,這事兒好好查一查!”
“是!”駱思恭應是之後轉身向着宮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偷偷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等駱思恭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後,萬曆皇帝忽然又說了一句:“有意思!”
……
這兩日京城中的氣氛突然變的有些詭異起來,不少達官貴人之間的走動變的頻繁起來,不僅如此,沉寂的快要淡出人們視線的錦衣衛,不知爲何開始頻繁的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尤其是南鎮撫司的人,不時的進出一些官員的府邸,卻又沒有半點‘壞’消息傳出來,這就導緻了氣氛變的更加詭異。
又過了兩日養好傷的陳增出京了,陳增是大搖大擺的離京的,他的這一舉動,立刻傳遍了整個京師。
首輔趙志臯的府邸。
“汝邁兄,這陳增回去之後,想必山東的局勢……”沈一貫說了一半便住了嘴。
趙志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道:“皇上這一手,子唯你是如何看的?”
沈一貫略一沉吟便道:“皇上的心思很難猜,不過我想皇上應該是爲了一個穩字!”
趙志臯眯了眯眼睛道:“你是說,待朝鮮之事結束?”
沈一貫點了點頭道:“不錯,畢竟楊應龍在播州跳騰的太厲害了,皇上早就有了動他的意思!”
說完這話沈一貫緊跟着又道:“至于山東,陳增和馬堂去歲裏可是給皇上帶回來了不少的銀子”
“銀子!”趙志臯的眼睛一下子眯成了一條縫。“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聽趙志臯連說兩個原來如此,沈一貫一下子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