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這麽久,卻沒想到,等來了這麽一個要命的機會!
王家斌投降了劉铮?這裏‘劉铮’兩字所指的是劉铮嗎?分明是指的衡王吧!
敲登聞鼓?這不僅是要把自己的後路堵死,甚至還把内閣那些人的後路都堵死了!登聞鼓一響,這事兒算是徹底的捅出去了,不僅捅到皇上哪裏,還會捅的天下皆知。
皇上會怎麽想?
他會想,若不是衡王要造反,他一個小小的劉铮能在短短的時間内控制大半個青州?若不是衡王要造反,陳增那死太監會跟劉铮合作?若不是衡王要造反,若不是你們這些見天想着和我作對的文官想換個皇帝,你們會裝聾作啞?
若是皇上真的如此想,那麽這事兒必然就要捅破天了啊,不僅會牽連到内閣,還會牽連到東廠,畢竟陳增這死太監還在東廠挂着職,除此之外還會牽連到那些藩王們。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啊,若這些人真的被皇上砍了腦袋,那自己的命,還能有嗎?
這他娘的是攤上大事兒了啊!早知如此,就不該爲了這幾萬兩銀子留下來!這他娘的是魏小七這陰貨買我命的銀子啊!
一瞬間的功夫,李山的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甚至這會兒他全身都開始哆嗦起來。
好半晌之後,李山猛的一下子跪下了:“七爺,七爺,您發發慈悲,就饒了小人這條賤命吧!”
魏小七嘿笑着來到李山面前,前一刻還在笑的魏小七,下一刻就猛的一腳踹在了李山的身上,李山吃不住,痛呼一聲躺倒在地。
緊跟着李山的耳朵裏便響起了魏小七陰恻恻的聲音:“饒了你?那可不行!你七爺我辛辛苦苦計劃了這麽久,眼看事兒就要成了,你卻要給爺撂挑子?你想得到美!”
說完這話魏小七微笑着蹲在了李山的面前道:“李大人,你們李家在江西有多少人?一百九十五口人!這一百九十五口人裏,有你的父母、兄弟、兒子,甚至還有你那僅僅兩歲的孫子!在京城,你等待铨選之時,養了一處外宅,那女人給你生的兒子我可是見過的,一表人才啊,比你老家裏的那幾個廢物兒子可是強多了!”
本來還想掙紮着坐起來的李山,聽到這些話,一瞬間的功夫,渾身上下就猶如被人抽了筋一般,軟軟的躺回了地上。
李山癱倒在地,魏小七不屑的笑了笑帶着四個短打扮的男子向着鎮子走去,漸漸的消失在了衆人的視野中,原本一直保護着李山的那個士卒,走到李山身邊蹲下,嘿笑着道:“李大人,船已經準備好了,屬下送您上路吧!”
聽到上路這兩字,李山流下了兩行悔恨的眼淚,悔不當初……
與此同時,壽光縣城内,一座殘破的院子内的屋子裏,兩個身着江湖短打扮的男人氣喘籲籲的倚在牆上,身邊還有十幾個精銳老卒,同樣氣喘籲籲的倚在牆上,厮殺了半夜的他們已經筋疲力盡了。
其中一個老卒忽然開口道:“吳爺,蔣爺,兄弟們實在沒力氣了,怕是逃不出去了,吳爺和蔣爺,您二位都是高人,舍了我們這些累贅,必然能走脫!等你們脫身後,隻需記得以後給我報仇就行了!”
被叫做吳爺的那人剛要開口,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喊道:“在這裏,在這裏,他們在這裏!咱們把他們堵裏面了!”
這喊聲過後,緊跟着就響起了一陣混亂的腳步聲,聽聲音來的人少說有百十來人。
“圍起來,圍起來,别放跑了,這是主公親自下達命令要活捉的要犯!”
“派人去通知主公!”
混亂的腳步聲消失了,殘破的院子周圍再次便的安靜下來,藏身在屋子裏的人透過窗戶向外望去,雖然敵人沒有進入院子裏,可外面的屋頂上都站滿了人,顯然他們已深陷重圍了。
之前開口說話的那老卒慘笑了一聲道:“看來吳爺、蔣爺你們也跑不出去了!”
這間屋子裏也陷入了沉默,氣喘籲籲的聲音都消失了,恐懼伴随着沉默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傳播着,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他們就要死了,低着頭,腦海裏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了家人的容顔,眼淚不知何時出現,又不知何時消失。
家人的容顔驅散了恐懼,溫暖着他們的心房,情緒漸漸便的慷慨起來,隻不過這這份慷慨中帶着無限的悲涼,他們知道他們死後,他們的家人是如何的痛苦,伴随痛苦的還有比如今更加凄慘的日子。
氣氛越來越沉重,之前那個叫吳爺的人忽然開口道:“我知道,劉铮要找的人是我和蔣兄弟,隻要我和蔣兄弟一起殺出去,引開他們,你們不是沒有機會活下去!”
“對!”蔣三兒一提手中的長槍道:“劉铮要的是我們,和你們無關,等我們引開他們,就算你們被他們抓了,劉铮也不會殺你們的!”
說完這話蔣三兒又道:“吳家哥哥,咱們這就殺出去,我就不信這些蝦兵蟹将能攔住我們!”
兩人剛要沖出去,蔣三兒卻被那老卒一把拉住了胳膊,那老卒慘笑着搖了搖頭道:“莫要小看了我等兄弟,我等不是惜命,而是我等死了之後,家人活的會更苦!我們知道倆位身份不一般,所以才會想舍身引開劉賊的人,您二位若能活下去,我們的仇報不報無所謂,但請兩位能幫忙照顧家人一二!”
兩人轉頭看了一眼屋子裏的十幾個老卒,屋子裏的光線雖然昏暗,卻能清晰的看到衆人眼中的死志以及那份沉重的托付,蔣三兒和吳開雲忽然覺得眼睛有些發酸。
他們都是江湖人,江湖人最重的就是一個義字,他們敬重的也是各種爲了義之一字舍身赴義的人,他們與這些人都不相識,卻在一起并肩作戰了一夜,經曆過不知多少次生死搏殺,他們已經有了袍澤之義。
生來隻跪天地父母的兩位豪傑,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擡起頭時,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十幾位老卒,默默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已經殘破的軍服,握緊了手中的兵刃,在那領頭的老卒帶領下默默的走出了這殘破了屋子。
屋外很快響起了厮殺聲,兵刃相交的聲音,兵刃切入身體的聲音,沒有喊痛的聲音,沒有慘呼的聲音,隻有呼嘯的北風。
蔣三兒猛的一拳砸在了屋子的土牆上,赤紅的雙眼裏充滿了淚水,吳開雲知道蔣三兒心中所想,他心裏也不好受,可他畢竟比蔣三兒年齡大的多,默默的将手按在了蔣三兒的肩頭道:“莫要辜負了他們的好意,也莫要辜負了他們的囑托!”
蔣三兒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淚,使勁的點了點頭,兩人提起兵刃推開那殘破的房門,蹿到院子裏最後看了一眼那些搏殺的老卒,猛的一提勁躍上了房屋,向着北方跳躍而去。
“那倆人向北跑了,分兵去追,莫要讓他們跑了!”
……
劉铮帶着魏博元以及周雲、田宏達走進了這間殘破的院子裏,院子中橫七豎八的躺着一些屍體,在這屍體後面三個渾身是血、依靠在屋子牆壁上的男人,這三個男人身上的衣服裂開了不知道多少口子,從這些口子中可以看到,鮮血從翻開的皮膚中不停的向外流淌着,可即使這樣,這三個人依舊沒有放下手中的兵刃。
是條漢子!不管是誰,在看到這三人的這一刻,無不浮現出了這幾個字!
劉铮站在院子中間靜靜看着這三個人,他知道這三個人受了如此重的傷,在這醫療水平如此低下的時代,活下去是不可能了,他在心裏敬重這三人的同時,也不免有些悲痛,如此的好漢,就要這麽死了,他們死的不值,這腐朽的朝廷不值得他們付出生命。
沉吟了片刻,拱手抱拳沉聲道:“我叫劉铮,不知三位可否告知劉某你們的姓名!”
那領頭的老卒艱難的抱起拳道:“樂安千戶所百戶嶽長風!”說完這話,他又艱難的伸手一指身邊的兩人道:“這是我的兄弟,馮二娃,宋平!”又一指身前死去的人道:“他們,他們是我的部下,也,也是我的兄弟!”
劉铮重重的點了點頭道:“我會厚葬了他們,你們還有什麽心願,可否告與我知!”
劉铮沒說什麽發誓完成什麽的,語氣也相當的平淡,但是嶽長風卻相信隻要自己說了劉铮必然會完成。
剛想開口,卻猛的咳了一口血,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的道:“嶽某沒别的要求,隻,隻要求,要求你們别,别打擾我們的家人!”
劉铮一下子懂了,嶽長風怕他劉铮被朝廷打敗以後,受過他劉铮恩惠的家人們被朝廷清算。
劉铮默默的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了!”
嶽長風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做出了一個笑容,道:“謝了,送我們上路吧!我不想死在自己手裏!那很丢人!”
劉铮輕輕的抽出了身邊的佩刀,緩緩的走到了三人的身邊,很鄭重的道:“若有一天我得了天下,我會讓你們的家人過上最好的日子!”
話落刀起,一抹鮮血飛出,劉铮緩緩的跪下給這三條漢子磕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