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王家賓開口,呂左伸出五根手指頭道:“一石米五兩了大人,可就算你想拿五兩去買米,也買不到,因爲米鋪每日隻賣不過十石而已!”
“什麽?”聞言王家賓大驚,這幾日/他不是忙着去找衡王和巡檢司就是在城外忙着安撫災民,根本就不知道城中米價已經漲到了這個地步,而且還買不到米!
“茅陽此話當真!”
“大人,下官所言句句屬實!”
“這,這……”說了兩個‘這’之後王家賓猛的大吼道:“該死,這些該死的蠹蟲,難道他們就真的不怕殺頭嗎?”
“大人,恕下官直言,就算亂起,要殺頭的也不會是他們!”
聞言,王家賓頹然的癱坐在了椅子上……
當夜,依舊是城西那座小院子,餘正和錢遊兩人不緊不慢的飲着杯中美酒。
“城門終于關了!”
“不關也不行了,三千石米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城中米糧可夠?”
“大人放心,城中預備了足夠的糧食,城外的存糧的地方我也備足了人手!”
“不可大意了……”
餘正說着不可大意了,在城外歇馬莊中的魏博元也在對劉铮說着同樣的話。
“劉铮,萬萬不可大意了,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那可是上萬餓極了眼的災民,他們可不管你什麽,瘋将起來,就算朝廷軍隊也有可能被沖垮了!”
“魏老爺子放心,不會有事兒的,你可知這官府赈災爲何隻施粥?”
魏博元奇怪的看着劉铮道:“官府赈災施粥有什麽不對嗎?”
劉铮嘿嘿一笑道:“魏老爺子,這其中學問大了,官府每日施粥,可曾見過粥裏放鹽?人不吃鹽是沒有力氣的,加上每天隻吃個半包,幾天下來,已經沒有力氣鬧了,隻能任人擺布!”
這東西真的不能細想,真的是細思則恐啊,魏博元是聰明人,所以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臉色一下子變的非常的難看,他是真沒想過這其中還有這樣的龌龊。
“明日之事……”
“魏老爺子放心,明日之事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
施粥第八日,太陽已升到頭頂,苦等救命糧的災民看着那緊緊關閉着的城門,終于明白了,他們被抛棄了,不知道是誰忽然哭了一嗓子,一時間哭喊聲、叫罵聲在這城門外猛的響起。
就在禍亂将其的時候,災民聚集最多的北城門忽然來了一隊約有兩百人的馬隊,在馬隊後面是一眼看不到頭的人力車隊伍,拉車的人各個都是壯年漢子,若目力好的,則能看到這些漢子身上都系着一把腰刀。
馬隊的來到災民身後不遠處停了下來,打頭的紅臉漢子手中提着一把大關刀,威風凜凜似畫中關二爺一般,這漢子微一擺手,便見身後馬隊中出來十幾扛着木牌子的人,這些人将牌子每隔三五十步便往地上豎,很快又有扛着大錘的人來到這些人身邊,掄起大錘把這些近人高的牌子一一砸入了地裏。
等牌子都豎好了,災民們漸漸的圍了過來,由于這些馬上之人皆有兵器在手,且各個虎着臉不說話,圍過來的災民也不敢太過靠近。
馬上紅臉漢子忽然重重的哼了一聲,随之提氣吼道:“叫幾個鄉老上前來!”
這聲音似洪鍾一般傳出去老遠,引得災民起了些許的騷亂,不過很快災民們就恢複了平靜,十幾個鄉老也被人推到了紅臉漢子跟前。
其中一個看起來有些威嚴的鄉老對着馬上的紅臉漢子一抱拳道:“這位軍爺,小老兒是濰縣墨家村人,祖上乃是聖人墨門墨子,不知這位軍爺叫我等……”
馬上紅臉漢子還沒等這老頭啰嗦完便把那把約有七八十斤重的關刀提了起來,這一舉動吓的衆災民不約而同的向後退了好幾步。
紅臉漢子輕輕的哼了一聲道:“既是聖人之後,可識得字,将災民按照牌子上的寫的排成隊站好!”
碩大的牌子上紅漆寫的字隔着老遠就能看清,這些鄉老早早的就看見了,牌子上有的寫着木匠,有的寫着鐵匠,有的寫着織工,有的寫着泥瓦匠,有的寫着精壯,甚至還有的寫着婦幼老弱,這會兒心中真是有太多的疑問了,打頭的這位号稱墨家墨子之後的鄉老開口問道:“這位軍爺,不知是哪營的将士,要我等作甚?”
馬上紅臉漢子闆着臉道:“休得多問,想要活命就快些按牌子上寫的站好!”
這幾人說話間,車隊已經達到了馬隊身後不遠的地方,很快這些人就開始行動起來,有的在架鍋造飯,有的在動手紮帳篷,有的則扛着一張桌子快步的往這邊走來,抗桌子的身邊還跟着一個賬房打扮的人。
衆鄉老和災民看着一張張桌子在牌子邊放好,賬房先生把筆墨紙硯一一放在桌子上,賬房落座後,很快便七八人背着籮筐放在了賬房身邊,隔得近的災民甚至看到那籮筐裏放着一塊小小的牌子,上面還寫着字,跟官府差役的腰牌差不多,議論聲一下子在城北這片小天地嗡嗡的響起。
這夥人真的是太奇怪了,身上皆都攜帶兵刃,卻不穿軍服,可觀其行動卻又似是軍旅中人,有的人甚至猜測這些人是山匪,可很快說這話的人就被人鄙視了,你他娘的見過這樣有紀律的山匪,你他娘的見過山匪還有賬房先生。
就在災民議論紛紛的時候,忽然一個大冬天裏還穿着單衣的漢子走到了一塊牌子前,見那漢子猛的一抱拳甕聲甕氣的道:“俺,俺是個鐵匠!”
端坐在桌子後面的賬房先生微微一愣,随之笑道:“你是鐵匠?居然還認字?”
那漢子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俺,俺就認得幾個字,都是俺爹教給俺的!”
“哈哈,好,那我問你,你姓甚名誰,家在何地,可還有家人?”
“俺,俺叫李鐵錘,俺住在李家村,俺還有個老娘,還有媳婦和倆娃子!”
李鐵錘說完,賬房先生便已經記錄完了,從身邊拿出一塊牌子往前一遞道:“好了,你的情況我都記下了,拿着這快牌子,去尋你家人過來,到後面去吃飯!”
李鐵錘聞言大喜:“嗳,嗳,好,俺這就去,俺這就去!”
拿上牌子,李鐵錘分開圍在身後的災民歡天喜地的找他老娘去了,這下子衆災民沉不住氣了,做個記錄就有飯吃啊,一個個催促起鄉老,讓其快快将牌子上寫的字告訴大家。
不多時,每快牌子前都有了不短的隊伍排了起來,尤其是老弱婦孺和精壯兩塊牌子前,可以說一眼望不到頭。
此時若從空中俯視,便會看到,原本快要鬧起來的災民此時已經平靜下來,一個一個收拾包袱很自覺的走向各自的隊伍,隻是不時的有啜泣聲在人群中響起,那是女人和丈夫分開時的嗚咽。
劉铮此時正站在一處已經紮起的帳篷前,擡頭看着不遠處的城牆,他的目力極好,城牆上三三兩兩的站着巡檢司的兵丁,在城樓上,有幾個身穿官服的男人,其中一個身穿官服的男人正在跟他身旁一個穿捕快衣服的男人說着什麽,那穿捕快衣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老子劉承宗,而跟劉承宗說話的人是同知餘正。
正當劉铮猜測餘正跟自己老爹說什麽的時候,身邊響起了周雲的聲音:“二弟,已經安排妥當了,四個城門一個不落!”
“恩!”劉铮淡淡的嗯了一聲。
“二弟,大哥有句話憋在心裏,不知……”
劉铮轉過頭看着周雲,看了半晌才露出笑容道:“大哥要問什麽?”
“二弟,我知你行事速來謹慎,可我好歹是你大哥……”
劉铮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随之便輕輕的拍了拍周雲打肩膀道:“大哥莫怪小弟,不是小弟不想和盤相告,而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啊,我那莊子上,人來人往,眼多口雜,難保就不會有朝廷的人,若不等起事,計劃就被朝廷探知,你可曾想過有什麽後果?”
“二弟,大哥我豈是那種口無遮攔之人?”
“大哥你錯怪小弟了,須知隔牆有耳!不說别人,單說我爹,在咱們那莊子上就有不少的耳目。”
周雲這下不說話了,他在江湖中漂泊日久,跟朝廷的鷹犬打交道的次數很多,劉铮的老子,周雲也見過,在劉承宗的身上,他聞到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他敢肯定,劉承宗絕對不是一般的衙役。
見周雲沉默不語,劉铮笑了笑道:“大哥,今日你所見,便是小弟我全部家底了,從今日起,你我就是真正的患難與共了!”
周雲的眼裏漸漸的有了光彩,過不多時,他重重的一抱拳道:“自你我結拜之日起,大哥這條命就已經賣于你了,不管今後的路通往哪裏,大哥都願一馬當先,爲二弟掃平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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