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拿了我的就得雙倍給我還回來,吃了我的,不僅要給我吐出來,還得把家底都給我吐幹淨!”
聽劉铮這麽一說,周雲微微笑了笑,他就知道,自己這二弟絕對不是個吃虧的主兒,所以他隻是笑,并不再開口。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劉铮忽然一拍書桌道:“餘正和錢遊在城市有好幾處存糧的地方,咱們直接去給他端了!”
周雲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二弟,你可得想好了,端了他老窩到是沒什麽,可事後官府查起來……”說到這裏周雲略微頓了下才又道:“巡檢司的兵雖說都是廢物,可也有二千多人,我們手裏,滿打滿算也才三百人,三百對兩千,就算勝了,我們也會被擺到明面上來了!”
沒正面回答,劉铮一下子沉默了,過了好半晌,才歎了口氣道:“手裏的人還是太少,就算咱們手裏有人,也沒多少可用之将!”
周雲微微一笑道:“說到将,咱們莊子上這些綠林好漢,就有不少可用之人,而且,魏老爺子……”
“唉……”劉铮輕輕歎了口氣道:“我也知魏老爺子本事,可魏老爺子是什麽樣的人,大哥豈會不知?”
“二弟不必發愁,我有一計,可讓魏老爺子歸心!”
“哦?”劉铮聽的眼睛一亮道:“大哥,快快講來!”
周雲嘿嘿一笑道:“二弟可知及那時雨宋江?”
“宋江?”劉铮疑惑的看着周雲道:“這事兒跟宋江有什麽關系?”
“二弟爲何不學那宋江,把盧俊義逼上梁山!”
“宋江?盧俊義?逼上梁山?”劉铮皺眉思索了一陣子,搖了搖頭道:“不可!這法子太下作!”
聽了劉铮的話,周雲也随之點了點頭,不管是江湖中人,還是綠林中人,最講究的就是行事光明磊落,做人義薄雲天,耍陰招使絆子隻會讓人唾棄。
“那不若二弟與魏老爺子講明!”
周雲話音落下,房間裏立刻陷入了沉默,過了好半晌,劉铮才開口道:“好,今兒就跟魏老爺子挑明了!”
……
魏老爺子房中,劉铮、周雲、魏老爺子,三人相對而坐,劉铮和周雲把話挑明之後,便默默的看着魏老爺子,魏老爺子臉色很難堪,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自打來到這莊子上,魏老爺子就猜出了劉铮的幾分心思,可他沒有說出來,隻是默默的壓在了心裏。
魏博元祖上曾跟太祖打過天下,跟成祖奪過江山,也跟武宗打過應州之戰,一直到了嘉靖朝才沒落了。
可以說,魏家算是标準的武勳世家,魏博元是标準的忠烈之後,魏博元雖說沒有參軍,可對大明朝是絕對忠心的,在大同邊關這多年,保了不知道多少大明的子民,死在他手上來關内打草谷的鞑子足有百人之多。
劉铮說要造反,他心裏很糾結,這年輕人,是他這一輩子見過的少有的對他心思的人,甚至動了和他結拜把兄弟念頭,這一邊是自己效忠的朝廷,一邊是自己看好的後輩,當真是讓他犯了難了。
劉铮見魏博元久久不開口,心裏也有些急了,便道:“魏老爺子,我知你爲難,可你也應該明白,這大明的江山如今是個什麽樣子,這大江南北,有多少陳增這樣的人,您心裏應該知道,這萬曆爺爲了錢,是真不把他的子民當人了!”
“江北如今有多少地遭了災,餓死了多少人,朝廷做了什麽?什麽都沒做,隻是眼睜睜的看着!看着他們一個接一個的餓死!江南倭寇屢屢進犯我大明腹地,燒殺搶掠,朝廷做了什麽?各地的官員做了什麽?他們什麽也沒做,隻是看着,看着倭寇從海上來,看着倭寇大搖大擺的擄掠我大明百姓!”
“我也不是非要反了這朝廷,我隻是想讓那些眼看就要餓死、凍死的老百姓有條活路!隻想把那些擄掠我大明百姓的倭寇殺個幹淨!”
“魏老爺子,算我求您了,爲那些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百姓,爲了那些家裏妻女被倭寇擄掠的百姓,幫我一把!”
“到的那時,我自會縛了手腳到皇帝面前請罪!”
到的哪時?魏博元心裏清楚的很,可真要到了那時,就算你想自縛手腳去皇帝面前請罪,你手下的人也不會答應,趙匡胤是怎麽當上皇帝的?
魏博元心中想着這些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道:“我可以幫你,但我不會跟着你造反!我不想死了以後無顔面對列祖列宗!”
劉铮和周雲心下大喜,這事兒一說開了,劉铮沒了心結,這談性就上來了,跟魏老爺子和周雲東拉西扯上了,從國本之争說到了萬曆三大征,從萬曆三大征說到了人人憎惡的礦監稅使,從礦監稅使說到了東北鞑靼人,從東北鞑靼人說到了危害江南的倭寇,從倭寇又說到了禁海,從禁海說到了江南豪紳巨賈,一說起這些紳商巨賈劉铮就不免談到土地兼并,大談特談了一番土地兼并的危害之後,劉铮才談起了江北這些年來發生的天災。
……
天明之後,劉铮走了,回了家,周雲也回去補覺去了,魏博元卻無半點的睡意,一夜的長談,他對劉铮算是有了一個新的認識,本以爲他必然是要反了這大明朝,可從他說出口的話裏,卻能清晰的感到他并不是非要造反,而且劉铮明确的表示了這天下誰做皇帝都無所謂,他在乎的是開民智,這簡直太荒唐了,他魏博元雖然是個武人也讀過聖賢書,聖人都說‘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他也聽很多讀書總是把‘民人愚昧’這樣的詞挂在嘴邊,似乎這樣才能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他自己的心裏也是這麽認爲的,‘民人’自然是越‘愚昧’才越好治理,可這劉铮居然想的是開民智。
魏博元想不通,劉铮心裏卻清楚的很,大明朝亡不亡什麽時候亡他一點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僅僅是民智,這是他内心真心的想法,有這想法的原因是這一輩子的‘他’親眼看到母親、大哥和妹妹死在自己面前,原因很可笑,過年回老宅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因爲母親和妹妹是小腳走不脫,大哥舍命護下了他,卻沒能護住母親和妹妹。
纏腳,是大明朝的痛,是大明朝女人的痛,造成這結果的原因不是所謂的男人喜歡小腳女人,也不是什麽封建迫害,真正的原因是‘民人愚昧’。
如若人人都曉得纏腳的害處,如若人人都能曉得纏腳不是美而是醜,那還會發生這樣的悲劇嗎?顯然是不會的!
來到這個世界上,對這大明朝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女人都纏腳。
所以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開民智,可要開民智談何簡單?想要開民智不是靠什麽表率作用,也不是靠什麽教化,而是靠武力,用武力把這天下徹底的滌蕩一遍,最好能徹底洗成白紙。
後世裏,我們大聖邦如何崛起的?沒有切膚的痛,沒有幾近被人打成了白地,誰會想到去開化民智,誰會提出民強則國強?
劉铮的思路很清晰,别看他來到這個世界隻顧着享樂,其實他很早就開始布局了,歇馬莊子僅僅是其中之一,周雲以爲劉铮手裏隻有歇馬莊子上那兩三百的精壯,卻不知在别處,劉铮手裏有一千多訓練有素的流民。
山東向來是貧窮的象征,天災人禍從來沒有斷過,流民遍地可以說在古時候的山東是一種常态,聖邦之前,别管哪一朝鼓吹出來的盛世,在山東都可以看到這天下最真實的一面。
爲什麽就算在後世裏,我大聖邦的子民一聽到綠林好漢這幾個字,首先想到的就是山東?
隋唐時秦瓊、程咬金,宋時水泊梁山,明時唐賽兒,清時白蓮教,爲何會出這麽多好漢,爲什麽會出唐賽兒、白蓮這樣的禍害,還不是因爲這裏窮,這裏苦,這裏的民人不知幾時就會沒有了活路。
生在這裏,劉铮很幸運,不愁沒兵,生在這裏,劉铮又很不幸運,下圍棋講究金角銀邊草肚皮,起兵也同樣有這講究,在别的朝代山東都是絕對的金角,可偏偏在這大明朝裏不是,因爲我大明朝的永樂大帝說過一句話,天子守國門,而山東就在這國門不遠處,在這裏起兵純粹是找死。
不過還有一句話叫做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上天不可能不給你留個活路,那麽劉铮的活路在哪兒?劉铮的活路就在當今陛下,是個作死小能手。
一回到家長,劉铮便看到了坐在大堂中的老爹,叫了聲爹便走到了他老爹下手位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劉承宗見兒子回來了,并沒有半點開口詢問的意思,隻是靜靜的看着他,劉铮被老爹的目光看的渾身難受,實在有些受不住了開口道:“爹爲何沒去衙門,孩兒回來的時候看到城外已經開始施粥了,爹不去看着?”
劉承宗平靜的開口道:“城外有巡檢司的人看着,不會有什麽事,最需要你爹我的地方不是城外,而是……”
劉铮見老爹伸手指了指腳下,郁悶的不行:“爹,合着您老人家的意思是,城外那麽多流民不會出亂子,反而家裏會出亂子是嗎?”
“對!”劉承宗依舊平靜的看着自己兒子道:“我不在家裏看着你,這家就一定會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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