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原本皇上您也怨不得娘娘,還不是因爲娘娘想念您麽。”段太後的身邊,又矮又胖的嘉甯笑眯眯說着。
從前在段太後還是皇貴妃的時候,嘉甯便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如今段太後當了太後,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成了宮裏面數一數二的嬷嬷。
對于太後身邊這個醜宮女容時早就已經習慣了,知道她對段太後一心一意,便也十分的尊重她。
“母後深更露重的非要過來一趟,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今日瞧着你在宮宴上沒有用什麽東西,蘭若便一直在哀家宮裏面哀求。說是想要給你送些吃食來,但你素來不肯宣召任何的妃子。希望哀家能行個方便。”
容時皺眉:“林貴妃怎麽能去打擾母後清修,着實可惱。”
“你也莫要責怪蘭若,她也是關心你。哀家瞧着她情真意切,便允了她随着哀家一同來了。”
“母後怎麽……怎麽還帶着她來了?”
“要哀家說,你對後宮裏那些個妃子也冷淡了些。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身爲當今聖上,你身上看是肩負着整個南越未來的命運。還應該早日開枝散葉,爲南越多多誕下麟兒才是。”
“母後教訓的是。”容時低着頭:“等過一陣子,平複了各處的匪患,兒臣自然會考慮這些事情。”
“這話哀家并不能認同。”段太後沉下了面色:“平匪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莫非匪患不平你就不生孩子了麽?”
“哀家以爲,你該從現在開始就多和後妃親近一些。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後宮的女人同皇上的關系,随時會影響前朝的穩定。”
容時垂下了眼眸:“母後教訓的是。”
“你能真的聽進去才好。”段太後說着話扭頭瞧向了嘉甯:“你去請貴妃進來吧。”
功夫不大,林蘭若便跟在嘉甯的身後進了殿。
“臣妾參見太後,參見皇上。”
容時仍舊垂着眼眸,叫她起了身。
“臣妾聽說皇上素來愛喝蓮子粥,今日回去之後便親手采了蓮子熬了這碗粥。請皇上趁熱喝了吧。”
容時瞧了一眼段太後,那人此刻一言不發,卻目光灼灼盯着他們兩人。
“多謝貴妃惦記,朕稍後便喝。”
“粥若是冷了就不能喝了。依着皇上的習慣,臣妾在粥裏放了很多銀耳卻沒有加糖。皇上快嘗嘗是不是您平日裏喜歡的口味?”
“娘娘給奴才吧。”路公公笑着去接林蘭若手裏面的食盒:“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想來粥也已經冷了,奴才去給皇上熱一熱再吃。”
林蘭若卻并不肯放手:“這粥自打熬好了本宮便一直拿保溫壺溫着,哪裏就冷了?”
“你這奴才越發的放肆了。”段太後冷冷出了聲:“皇上如今都沒有說需要拿去熱,你倒是憑的什麽能替皇上做了主?”
路公公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是奴才多嘴,奴才該罰。”
說着話左右開弓使勁甩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大殿上空立刻就回蕩起清脆的聲音。
“算你還識相,繼續打!”段太後淡淡說道:“哀家沒有說停不許停。”
“是。”
路公公立刻垂了頭,用力朝着自己面頰扇了下去。
容時皺了眉:“将粥拿過來吧,朕這會子還真有些餓了。”
林蘭若歡歡喜喜将食盒送在了容時身邊。
容時卻沒有伸手去接,隻皺着眉說道:“小路子,你還不速速滾起來給朕盛粥?莫非叫朕自己動手麽?”
“是是。”路公公忙不疊的爬了起來,拿了銀碗筷出來倒了一碗粥。自己先嘗了一口才遞給了容時。
容時伸手接碗,瞧着路公公臉頰上紅腫的五指痕迹,眉頭越發颦的緊了。
“瞧瞧你像是個什麽樣子,朕瞧着你一點胃口都沒有了。趕緊的滾出去候着吧,莫要影響了朕的食欲。”
“奴才遵旨。”路公公迅速退了出去。
段太後哪裏不知道容時這分明是在替路公公解圍。這麽一來他就可以不必再掌嘴了。她也并不是真的要處置路公公,不過是借着路公公來提醒容時要乖乖聽話。
如今目的已然達到了,也沒有必要爲了一個太監同容時撕破了臉。
那一頭容時喝了兩口粥便将碗筷擱下了,拿着托盤上的絲巾按了按嘴角。
“多謝貴妃,這粥的确很和朕的胃口。時辰不早了,貴妃還是早些回宮去歇着吧。”
林蘭若一愣,回宮歇着?
她特意來送粥,可不是真的看着他來喝粥的好麽?就這麽……就這麽回去歇着了,怎麽能甘心?
“貴妃且先行回宮去吧。”段太後慢悠悠開了口:“皇上已經體會到了你的心意,在合适的時候自然會去瞧你。”
林蘭若再不甘心,太後和皇上都發了話,哪裏還敢賴着不走?隻能道了聲告退出門去了。
“嘉甯。”段太後側目瞧着身邊的胖嬷嬷:“你出去候着,哀家要同皇上說幾句體己話。沒有哀家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是。”
眼看着嘉甯走的飛快,容時的眉頭卻越發的颦緊了。從内心深處對與同段太後單獨相處這種事情,是相當抗拒的。
但是,長久以來刻入骨髓的孝道,叫他不能闆着臉來耍弄自己皇帝是威嚴,說不出拒絕的話出來。
“哀家問你,今日在鸾鳴殿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段太後的聲音陡然間變的冷冽而尖銳。
容時隻低着頭,對她的變臉不以爲然,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
“兒臣不明白母後是什麽意思。”
“你莫要同哀家兜圈子。”段太後盯着容時:“你明明知道哀家是想借着唐韻的事情來打壓鬼王,你因何又替那個小雜種說話?”
“母後請慎言,鬼王到底是父皇的親生子。”
“我管他是什麽,反正哀家就是瞧不上他。你什麽時候叫那個小子離開安榮?”
“如今南越匪患未除,仰仗鬼王的地方還有許多。”
“匪患算什麽?澤秋比他強多了。那麽些年沒有鬼王,有澤秋一個人鎮守京都,南越不也太太平平?”
“今時不同往日。”容時說道:“前些年連年開戰,九天神域海東軍先後覆滅。北齊有國師樂正容休鎮守,那些僥幸逃脫的流寇不敢進入北齊,便都逃入到了南越。這些人不除,終将成爲我南越的心腹大患。”
“不過就是平個匪患,叫澤秋去便是了。”
“這些匪徒流寇異常兇猛,其中兇險并非往日戰場可比。母後就不擔心關将軍上了戰場出了什麽事情,再也回不來?”
段太後突然沒了生息。
“放眼整個天下,沒有一個人比鬼王更合适去平息匪患。”
“既然如此,也沒有必要非叫他留在安榮。”段太後說道:“你已經封了他爲王,可以效法先制,給他一塊封地。叫他帶着自己的人馬遠遠的離開安榮,到他自己的封地上去。需要用他的時候,隻管叫他上戰場去了。”
“母後此法不妥。”容時搖了搖頭:“母後可是忘記了雙王之亂?”
段太後怔了怔,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南越曆史記載,大約在數百年之前。兩位就番前往封地的親王相互勾結,在自己的封地上招兵買馬,待到兵強馬壯的時候直搗安榮。險些就颠覆了政權。
自那以後,南越就取消了藩王就藩制度。
“無論如何,哀家瞧着那個鬼王都是個禍胎。他未必就是真心臣服與你,再叫他多立幾次戰功,難保有一日不會功高震主,起了歪心。”
“母後不必擔憂。這也是朕叫關将軍留在安榮鎮守的原因。有關将軍與鬼王互相牽制,南越定然能夠永保安定。”
“不好。”段太後并不能夠贊同他的說法:“鬼王日益勢大,你沒有瞧見他如今已經狂妄到皇上宣召都能遲到的地步了麽?”
“哀家以爲。”段太後瞧着容時,很是專注:“制衡之術固然極好,卻也該讓制衡的兩端勢均力敵才爲大善。如今,顯然并沒有真的勢均力敵。也難怪鬼王會越發的猖狂。”
容時擡手按了按額角,頭疼:“母後以爲,該當如何?”
“哀家以爲。”段太後語聲稍稍一頓,似乎思考了那麽片刻:“哀家以爲該擢升澤秋并加大他手中的兵權。隻有他的地位高過了鬼王。才能夠很好的牽制他。”
容時皺眉:“關将軍如今已然封王。咱們南越以将軍之位封王,且手握重兵的隻有關澤秋那麽一個。”
“不夠。”段太後搖了搖頭:“鬼王是王,大将軍王也是王。如今不過是旗鼓相當。哀家以爲,皇上該賜封澤秋爲親王才是。”
“母後!”容時霍然起身,臉上已經隐隐帶了幾分怒意。
“自古親王必須是父皇所出親生子,你叫朕如何能封關将軍爲親王?”
“你何必這麽激動?”段太後瞪着他:“旁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麽?澤秋就是先帝的兒子,是跟你一般,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他怎麽就當不得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