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
這個人真是個瘋子,所謂的氣節有那麽重要麽?
“忠義候,你可真是個好兒子呢。”唐韻這話帶着毫不掩飾的諷刺。
忠義候的氣息有那麽片刻的凝滞:“爲了無愧我忠義候府的稱号,值!”
“噗。”正說着話,忠義候突然皺了眉,下一刻便噴出了一口血來。
“父親!”崔旭吃了一驚:“您這是怎麽了?”
“無妨。”忠義候擡袖子抹了抹唇畔的血迹:“我知道這個女人素來狡猾,便提前在酒水中下了毒。即便燒不死他,也定然能毒死她。”
“唐韻,你沒想到,我會陪着你一起喝了毒酒吧。”
唐韻點頭:“真的沒有想到。”
她以爲,這個天下早已經被物欲給侵蝕的再也沒有什麽正氣可言。哪裏想到,卻遇到了忠義侯府這一家子的奇葩。爲了些虛無的東西,真的可以賠上自己的性命。
與瘋子爲敵,是她輸了。
呼一聲,火油的濃度終于積累到了足夠的程度。一下子就被明火給點燃了。眼看着油汪汪的地面頃刻之間便成了一片火海。
肆虐的火舌一下子邊将桌椅帳幔給點燃了,火苗和濃煙四下裏亂竄,無孔不入。
忠義候本就年邁,加上毒酒已經損傷了他的身體,哪裏還能移動半分?幾乎是眨眼之間火苗就順着他占滿了火油的鞋底爬在了身上。
“父親!”崔旭一聲大喝,帶着心痛和急切,扯了條帳幔就去拍打忠義候身上的火。
然而,屋子裏面所有的東西都被火油給浸透了。哪裏能将火給撲滅呢?
不撲還好,這麽一撲,帳幔上紛飛的火舌便粘在了忠義候的身上,連帶着的衣裳也瞬間點燃了。
“不!”崔旭大叫一聲,将帳幔一把給扔在了地上。拿自己兩隻手去拍打他身上的火苗。
他那也不過是尋常的一雙肉掌,幾乎是頃刻之間手掌就被燒破了皮,四下裏一片皮肉的焦灼氣味。
他的身上已經沾了不少的火油,可是他根本顧不上自己身體的疼痛,隻一心一意撲打着忠義候身上的火苗。
“住手吧,旭兒。”忠義候緩緩開了口:“即便沒有這一場火,爲父也已經中了毒。終歸是要死的。”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崔旭這會子卻已經是淚眼縱橫。對自己的無力而痛悔。
他怎麽會不知道忠義候必死無疑?但,要他這麽眼睜睜看着自己父親燒死在眼前卻什麽都不做,他真心做不到。
“旭兒,我對不起你。”忠義候突然一把握住了自己兒子血肉模糊的一雙手:“爲了成全這一番忠義,爲父不但要你陪着一起死。甚至連你的妻子和剛出生不久的滿哥兒都跟着一起死了。你恨我麽?”
崔旭的身子有那麽片刻的僵硬,目光卻很快平靜了下來:“不恨,生而爲崔家人,便應該有崔家人的覺悟。”
“好。”忠義候聲音洪亮:“你是我的好兒子!哈哈哈!”
他笑聲高亢,卻漸漸變的低沉:“可惜了。臨死,終是不能再見你母親一面。你也……沒能見着滿哥兒最後一面吧?”
崔旭一聲低笑,帶着幾分苦澀:“很快便會見着了。”
“你說的不錯,很快便會見着了。”
眼看着,火舌飛快将兩個人給盡數吞沒了。唐韻眯了眯眼,這原本是極其感人的戲碼,她這時候卻沒有半點心思來欣賞和感動。
她比誰都清楚,若是不趕緊想法子自救,功夫不大她便也會像那兩個人一樣,燒的連點渣渣都不剩下。
所以,在火起的那一瞬間她便已經躍在了橫梁上。
下面火舌肆虐,屋裏面溫度高的驚人。盡管她内力深厚,也控制不住出了一身的汗。
她飛快撕下一片衣角,将袖底劍緊緊綁在了手上。之後,毫不遲疑朝着牆壁和大門刺了過去。
耳邊傳來叮一聲輕響,袖底劍被彈了回來。唐韻眼中并沒有多少失望,同她預料之中的并沒有偏差。她不過是想驗證一下忠義候方才說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事實證明,牆壁和大門之中果然都包着鐵闆,想要從這裏出去是不可能的。
她再度飛身回到了橫梁之上,還是得找到一個合适的地方立刻出去。這屋子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木頭的,時間長了橫梁也得給燒的塌了。
女子清眸四下裏飛快掃過,足尖在橫梁上一點,人便如箭一般射了出去。隻見寒光一閃,直直刺破了承塵,朝着屋頂去了。
“叮。”唐韻手腕一抖,被震的手臂發麻。險些就跌在下方的火海裏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難怪忠義候并沒有将屋頂也夾上鐵闆。原來建造屋頂所用的磚石與旁的地方并不相同。那些磚石該是用糯米鮮血等物攙和在一起燒制出來的,這樣的磚石異常的結實。雲羅大陸大多用來做城牆。
好好一個民居屋頂,用這樣的磚石來做,真的沒有問題麽?
唐韻有幾分洩氣。
這種磚石即便是用最大号的錘子砸上去,隻怕連個白點都留不下。憑她區區一把袖底劍想要将屋頂捅破,簡直異想天開。
“莫非……我居然要死在這裏了麽?”唐韻勾了勾唇角,眼底帶着幾分自嘲:“忠義候,你可真狠呢。”
她不指望能有人來救她。按照忠義候的說法,這時候的忠義侯府隻怕已經是一片火海了,雷言他們已經自顧不暇,哪裏還顧得上她?
她咬了咬牙,她素來不是個任命的人。從前不是,現在不是,将來也不會是。無論如何,都要拼一把。
于是,她把心一橫,運足了力氣開始朝着屋頂某一處攻擊。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韻覺得自己的衣服濕了無數次,又被蒸騰的火焰給烤幹了。而力氣也随着那一次次的炙烤緩緩流失着。但,屋頂上卻也隻出現了一個淺淺的白點。
她覺得大約過了好幾個世紀了,實際上卻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
轟隆一聲,承載着她身體的橫梁塌了。女子纖細的身軀朝着煉獄火海一般的地面墜落了下去。
下方的地面幾乎已經叫火油給浸透了,摔下去便隻能是死。唐韻身子在半空裏翻轉,斜刺裏撞向了東側的牆壁。再借助牆壁反彈的力量飄了出去。
終于,落在了一隻碩大的纏枝落地花瓶的後頭。
這花瓶很大,是個蘑菇的形狀,便如一個天然的傘蓋。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方才魚嘴裏噴射出來的火油并沒有落到這裏。這小小的方寸之間,便也成了此刻屋子裏面唯一的安全地帶。
唐韻一落了地便将身子給緊緊的蜷縮了起來,方才一心記挂着找出路并沒有覺出來,四下裏的溫度居然已經到了如此驚人的程度。
她也說不出到底是熱還是不熱。總之,這會子她似乎已經不會出汗了。衣服也再沒有濕過,意識卻漸漸有些模糊了。
高熱加上脫力已經将她的神經給蹦到了極限,随時都會斷掉。
“嘭。”
正在模模糊糊的時候,耳邊似乎有巨大的聲響傳了來。好似有什麽東西落了地,但如今那樣大的動靜在她耳朵裏面聽起來,也不過就是細微的蚊子哼哼一般。
“唐韻。”仍舊是細弱的蚊子一般的聲音在耳邊陡然間響了起來:“你死了沒有?”
她扯了扯唇角,有心想要回一句禍害遺千年,老子才不會死。可惜,她發現她已經發不出丁點的聲音。
“沒死就應一聲。”那人分明并沒有多少耐心:“我數五個數,沒人我就走了。”
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奄奄一息的女子突然擡腳,将那碩大的花瓶一下子給踹到了。
咣當一聲巨響之後,她便徹底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睡的極其的不安穩。似乎始終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整個人眼看着就要被烤幹了。渾身上下說不出哪裏疼,疼的連動都不想動一下。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人不斷用什麽東西沾濕了她的唇瓣。卻始終不肯叫她痛痛快快喝一次水。
每每這個時候,她就會在心裏問候一遍那人的祖宗十八代。也不知問候了人家多少次祖宗,這一日,唐韻終于睜開了眼睛。
清眸朝着四下裏飛快的掃過,眼前的景象瞧起來異常的陌生。而這房間裏面,隻有她一個人。
她皺了皺眉,昏倒之前的事情立刻就浮現在了眼前。到底是誰救了她?
“阿休?”她試探性的喚了一句。
才一開了口她才驚覺出,自己的聲音居然如此的粗鄙難聽。幹澀的便如同有人在拉動着生鏽的鋸條鋸木頭。
“呵呵。”有女子冷而媚的聲音慢悠悠響了起來:“你的心裏除了他還有旁的人麽?莫非這普天之下就沒有旁的人能夠叫你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