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書,你手下這些個人瞧起來可不怎麽中用呢。”
女子一雙清眸朝着一片狼藉的大殿掃了一眼,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輕視。
“你要明白,人有百樣。而朝堂則是另一個人間。”玉青書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
唐韻方才的那一番話半分沒有掩飾對東岚百官的輕蔑,但玉青書并不覺得生氣。在他眼裏這才是最真實的人生百态,天下間若人人都如水師和魂部一般各個不要命。
這個世界隻怕早就瘋了。
“都回來吧。”唐韻勾唇一笑,施施然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下面的主角可不是我們。”
說到底這是人家東岚内部的一次暴亂,作爲出身北齊的他們,功成就該身退。若是事事都插手,難免便要叫人诟病。
這會子,隻管當個安靜的看客便是。
“說吧。”玉青書朝着大将軍看了一眼:“你認爲如今的東岚不好麽?”
“……恩?”大将軍楞了一下,他已經做好了視死如歸的準備。死都不會将自己的主子供出來。
怎麽都沒有想到玉青書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這個。
莫說是他,即便是唐韻也忍不住朝着玉青書看了過去。依着常理,将刺客給抓住了之後最最要緊的不該是将幕後主謀趕緊給揪出來麽?他居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朕很想知道。”玉青書淡淡說着:“朕究竟要怎樣做,才能叫東岚真正的太平。”
唐韻眉目一動,玉青書的内心便如他的外貌一般,都是那麽風光霁月而幹淨。也隻有他這樣的人,才會在這種時候從自己的身上來找原因。
這種性子若是個普通的世家公子那真真是相當不錯的,但……身爲一個帝王就……
“哼。”大将軍冷哼着說道:“你不需要用這種花言巧語來哄騙我,我死都不會将我主子的秘密告訴你。”
“海東王還好麽?”
“……你!”大将軍瞪起了眼,顯然被這個問題給驚着了。
“你當我們都是瞎子麽?”太上皇突然站了起來,伸手朝着大将軍衣服上的海東青指了指:“要是不想叫人知道你主子是誰,好歹換件衣裳。”
唐韻眉心一動,腦中有靈光一閃。
東岚皇室與别處都不相同,自古奉行一夫一妻。帝翌一脈向來單薄,幾乎每一代都隻有一個男子。
在太上皇的上一代卻出了些狀況。
那一代的東岚帝生性不羁唾棄禮法教義,雖然骁勇善戰與太上皇的父子關系卻并不好。加上有一日突然有個女子領着個男孩來認親,太上皇便越發的不喜歡他了。
但,老皇帝似乎對那個來路不明的男孩和女人很是在意。甚至封了那孩子爲海東王,大有取代太上皇的勢頭。索興老皇帝死的早,不然,如今東岚的皇位到底是誰的還真就說不準了。
要說起來那個女人也是個有腦子的,在老皇帝去世的時候就帶着海東王逃走了。
沒有人知道他們逃到了什麽地方,但從那一日開始東岚就多了一隻海東軍,處處打這自己才是皇位正統的旗号。時常出來搗亂。
然而,玉青書的父親卻是個相當厲害的狠角色。在一次戰鬥中與海東王同歸于盡了,自此後天下再也沒有海東軍。
卻不曾想,今日他們居然出現在了這裏。
“被你看出來又如何?”大将軍梗着脖子:“即便你殺了我,也不可能知道我主子藏在了哪裏。”
玉青書搖了搖頭:“我并不想知道你主子在哪裏。”
他歎了口氣:“你莫非不知道海東王在我父王那一帶身亡之後,便再也無後。”
“你……胡說!”大将軍瞪起了眼睛:“我們少主活的好好的。”
唐韻側目朝着他瞧了過去,您腦子裏頭長的都是肌肉麽?這會子可沒有人逼供,你就将自己還有個少主給說出來了。
“我并不想與你讨論這個問題。”玉青書說道:“我隻是不明白,你憑什麽就認爲叫海東王做了皇帝,東岚就能過的更好?”
玉青書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燒腦,那大将軍一瞧便是個頭腦簡單的主。哪裏能是玉青書的對手。
“大将軍莫要與他争辯。”小青子這會緩過了一口氣:“隻有我們少主才是正統,旁人都是亂臣賊子。”
“閉嘴!”常公公暴怒,擡腳在小青子胸口狠狠跺了下去。眼看着剛剛清醒過來的某人眼睛一翻又昏了過去。
“啧啧。”唐韻咂了咂嘴:“公公,您這脾氣可也太不好 了,好不容易留的活口,怎麽也該叫他說說看同夥都藏在了哪裏。可别又這麽給弄死了呢。”
“哎呀。”常公公撓頭:“公子怎麽也不早點說。”
眼看着他整張臉都苦了起來,看那個樣子就知道是真的懊惱。
“哈哈哈哈。”
誰也不曾想到,大殿之中陡然爆發出了一陣響亮的大笑。
唐韻垂眸瞧了過去,大将軍此刻笑的喜笑顔開。臉上模糊的血色都給撐開了來,那個樣子瞧上去很是詭異。但是任何人都能瞧得出,大将軍此刻心情極好。
“你們這些人以爲抓到了我們就能萬事大吉?我告訴你們,一切才剛剛開始。”
唐韻皺眉,這種台詞莫名的熟悉。往往預示着下面會有什麽了不得的大招要放出來。
大殿裏頭的氣氛也因爲他這一句話再度緊張了起來。
“開門!”唐韻心中一動,清眸便掃向了緊緊關閉着的大門。
她并不認爲眼前這些海東軍有多門的難對付,所以在将他們給制服了以後便全權交由了玉青書處理。而玉青書也隻顧着盤問大将軍,他們這些人都忽略了一個原本極其細小的卻足以緻命的事情。
那便是大門。
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大殿的門竟然還是嚴絲合縫的關閉着。
“公子,打不開!”雷言皺着眉低喝了一聲。
“鎖眼裏和門縫四周都叫人灌了鉛。”土魂眼中也漸漸浮起一絲鄭重出來。
“哈哈哈。”大将軍又是一陣仰天大笑,難掩眉目中的得意:“有你們這些人陪着,這麽些兄弟就算是死也不虧!”
噗的一聲,有血雨驚現。唐韻狠狠皺了眉,那人居然咬碎了自己的舌頭。耳邊傳來屍體重重栽倒的聲音,唐韻的心異常沉重起來。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這麽熱?”
也不知人群中有誰突然說了那麽一句,那被人定死了的窗戶上頭便印出了一片火紅的光出來。
“居然放火。”雷言怒道:“這是打算要燒死我們麽?可惡!”
“你給我起來。”他一把揪起了大将軍,無奈那人卻已經再也沒有了半分的生氣。
“沒有出路。”水師衆人幾乎就在火起的一瞬間便将四下裏極快的搜索了一遍。
“瞧瞧看有沒有活口。”雷言冷聲吩咐着。
這些個人都是東岚皇宮裏頭伺候了多年的老人,若是還有人活着,說不定便能夠知道逃出去的辦法。
“不用看了。”唐韻半眯着眼眸:“這些人都是死士。”
她深深吸了口氣:“他們的目的不過是爲了将我們拖在這裏罷了。”
陡然而至的刺殺定然能夠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所以,後來大将軍才會與他們說了那麽多話。
即便當時不是大将軍被抓了,那人也一定會有許多的話。爲的不過是有足夠的時間叫同夥将大殿給密封起來,然後放火。
“你們東岚的皇宮裏頭不是遍布機關麽?莫非就沒有個密道什麽的?”土魂朝着玉青書飛快說着。
他本就不大喜歡玉青書,這會子更是顧不得什麽君臣禮儀。他隻知道,無論如何也要将女主子給救出去。
玉青書略低了低頭:“遍布機關的隻有夏宮。”
言下之意便是這大殿裏頭根本沒有第二條出路。
此刻的東岚原本就是炎熱的夏日,這樣猛烈的一場大火頃刻間便好似将空氣也給點燃了一般。什麽都成了滾燙的,叫人憋悶的想死。
眼看着百官一個個栽倒了。
“飛爪來,咱們從屋頂上出去。”
雷言一聲令下,水師衆人便将帶着的飛爪扔向了大殿的橫梁。一條條的身軀迅速移動着,蛇一般敏捷幾乎頃刻之間便攀上了屋頂。
轟的一聲,屋頂便叫人給轟出來了個大口子。
“公子,成了……唔。”
雷言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嗖的一聲有巴掌大一個黝黑的玩意從屋頂的缺口給扔了進來。
“什麽玩意。”
“别動。”唐韻眉峰一挑驟然間一聲大喝:“躲開!”
啪一聲巨響,那玩意落了地一下子炸裂了開來。有四散的液體飛濺,四下裏一片慘呼聲。
“狗雜種!”土魂咬牙:“這裏頭是燒熱了的火油!”
熱油落在了人的身上頃刻間便能将人的皮膚給燒掉了一大塊去,而火油這種東西越發的難纏。它是會燃燒的,粘在了身上立刻就能将衣服和皮肉都給點燃了,甩都甩不掉。
這麽一來,原本就被外頭的大火給烤的悶熱難耐的大殿裏頭越發的凄慘起來。
而那樣的火油彈卻并不是一個,而是接二連三流星一般被從破開的屋頂中扔了進來。
這一方地獄頃刻間便成了火海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