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韻暗中打量了她一路,見那人雖然步履虛浮,神色卻是清冷而華貴的。即便踏上了院子裏随處可見的鮮血,眼底之中也沒有半絲動容。
這個女人果真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
雷言并沒有叫她等太久,她與段皇貴妃在前院的涼亭裏面尚沒有喝完一杯茶,他便已經進了府來。
“小姐。”雷言似乎并沒有瞧見尊貴的宮裝女子,隻朝着唐韻拱了拱手。
“都處理好了?”
“是。”
唐韻瞧了瞧他氣定神閑的樣子:“ 我要的人呢?你莫不是都給我殺幹淨了?”
雷言呵呵一笑:“小姐要的人自然給小姐好好留着。”
下一刻便看到他拍了拍手,手下的兄弟們便推推搡搡的拖了個人過來。
“委屈左大人了。”唐韻緩緩放下杯子,眉目中含着微笑,端莊而優雅。
左譽卻隻管閉着眼睛,顯然打定了主意不與她說話。
唐韻也不去與他計較,隻朝着雷言勾了勾手示意他過去。之後便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眼看着他喜笑顔開的答應了。
“我們也走吧。”
段皇貴妃盯着左譽遠去的背影,眼底中帶着一抹若有所思:“左譽手下的人都被抓了麽?”
“并沒有。”
段皇貴妃緩緩垂下了眼眸:“不出所料。”
唐韻隻當沒有聽出來她話語中的諷刺。
“抓呢大約是沒有法子抓了,因爲……。”清美女子臉頰上的笑容越發的端方而溫雅:“那些個人都已經死了。”
“死……。”段皇貴妃瞪圓了眼睛,幾乎吓了一跳:“死了?”
“是呢。”唐韻微笑着說道:“時間太過倉促了些,沒給娘娘留下幾個來。真是抱歉的緊。”
段皇貴妃緩緩閉了口,眼眸雖然已經沉了下去,但睫毛卻分明在劇烈抖動着:“無妨。”
“那便走吧。”
段皇貴妃再也沒有開口,美麗的眼眸在踏出府門的那一刻飛快地朝着四下裏掃了掃。
要說水師的做事風格真真的是不大地道,府門外頭死了一地的人。層層疊疊的屍體就那麽相互交疊着,半分沒有掩飾。雖然他們殺人的手法很溫和,現場并沒有出現魂部出手後的殘忍血腥。
但,殺人就是殺人。這麽不加掩飾的完全不知道善後真的沒有問題?
于是,眼看着剛剛踏出府門的段皇貴妃腳下的步子頓了頓。下一刻便徹底将眼眸垂了下去,眼風也再不曾亂飄過。
起先,她對唐韻說的話将信将疑。說起來她并不十分相信,一個别國的女子在他國的土地之上能那麽大膽的将人家五城兵馬司的人給殺了個幹幹淨淨。
如今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這樣的人……也許真的能做出什麽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來呢。
所以,這一路上無論唐韻做了什麽樣的安排她都沒有半絲意見。即便将左譽給押上了她的馬車,她也沒有出過聲。 “奴婢瞧着這個皇貴妃倒是沒什麽架子呢,戲文裏頭都是騙人的。”
秋扇朝着馬車外頭探出了半個身子出去,圓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跟在後頭馬車動也不動。
唐韻瞧她一眼:“戲文自古以來就是用來騙人的。”
“奴婢就知道。”秋扇笑着說道:“往日裏幾位姐姐總是嫌棄奴婢笨,其實奴婢一點都不笨麽。”
唐韻便半眯了眼眸:“馬車趕得快,你那麽坐着不難受?”
“不難受。”秋扇堅定地搖了搖頭:“替小姐監視敵人,是奴婢應盡的本分?”
唐韻隻覺得好笑:“你覺得你家小姐我有什麽是需要你替我做的麽?”
“……額。”秋扇眨了眨眼:“好像沒有呢。”
這麽一來,眼看着小丫頭立刻就洩了氣。軟綿綿退了回來,沒精打采坐在了她的腳邊。
“來說說。”唐韻叫她勾起了幾分興趣,也不覺得困了,拿了個靠枕放在身下半靠着:“你爲什麽就覺得段皇貴妃沒有架子?”
“你看啊。”秋扇挺了挺身子,立刻就來了精神:“她那麽尊貴的身份小姐隻給她安排了那麽普通的一架馬車,她一點都沒有意見。而且……。”
小丫頭的眼睛越發的亮了:“小姐将那個男人塞進了她的馬車裏頭她也沒有意見,這樣的妃子和咱們北齊的那些個真真是不一樣呢。”
唐韻隻緩緩勾了勾唇角:“自然是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
段皇貴妃比任何人都清醒。她非常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而且從來不會爲了眼前的利益來放棄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爲了終極的目标,她什麽都能忍,甚至連死都不在乎。
這女人才真真是個人精,柳明萱陸皇後那些個人,半點都不能跟她比。惜命的人,永遠都不可能真的成功。
鍾鼎巷離着皇宮不算遠,再加上如今整座安榮城都幾乎成了空城,這一路暢通無阻幾乎眨眼便到了。
“小姐,走不動了。”
唐韻仍舊半支着身子半分沒有動彈,顯然早已經料到了這個場面:“按計劃行事。”
秋扇眼睛立刻就亮了,三兩下跳下了馬車,接下來便是扯着嗓子一聲大吼。
“你們聽着,我們是皇貴妃娘娘的親信。奉旨護送娘娘回宮!”
宮門口高高的城門樓上立刻有人說道:“宮内戒嚴,任何人等不得随意出入。”
“好大的膽子!”秋扇立刻插了腰:“本姑娘已經說過了,是奉旨護送娘娘進宮,你們是沒有耳朵還是活着不耐煩了。”
城門樓上的聲音似乎停了片刻:“我等自昨日便守在宮門,并沒見有聖旨出入。”
言下之意便是對秋扇說的話半個字都不肯信。
“你們什麽身份?”秋扇隻管一副頤指氣使:“皇上傳道密旨還得支會你們?”
“姑娘也莫要爲難我們,你們若想進去便隻管請了聖旨出來。”
秋扇卻冷笑了一聲:“都說了是密旨,密旨也是随便什麽人能看的麽?”
這話說的便相當的不客氣了,奇怪的是宮門口的侍衛态度卻比方才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唐韻唇畔緩緩勾起一絲冷笑,宮裏的人隻怕是這天地間最最勢利的。你越是不拿他當回事他便越是怕你,說起來也是真真的可笑。
秋扇自來是個大嗓門,隻要将氣勢做足了,的确相當的唬人。選了她來做這種事情再合适不過。
“呦,瞧起來本姑娘說的話居然沒有人肯信呢。”秋扇砸了砸嘴:“請娘娘訓示。”
後頭馬車裏的簾子便挑起了半邊出來,裏面傳出女子淡然的聲音:“既然不許進便不進,左不過等新帝即了位怪罪下來。這禍端自然有人擔着。”
“娘娘說的極是呢。”
秋扇笑嘻嘻答應了一聲剛準備扭了頭離開,便聽到身後宮門傳出咣當一聲悶響,居然緩緩打開了。
“多謝。”秋扇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立刻朝着守門的侍衛行了個禮縮回到了馬車裏。
馬車便這麽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宮,卻并沒有能夠回到段皇貴妃的玉瑤宮去。
“前頭的馬車速速停下!”
半空裏一聲大喝響徹了雲霄,唐韻皺了皺眉。這個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微的熟悉。
“澤秋?”第一個回應的卻是段皇貴妃。
唐韻半眯了眼眸,居然是關澤秋?這才進宮了多久?怎麽就遇見了他?
“娘娘怎麽回宮了?”
“自然是有回來的必要。”
唐韻慢悠悠下了車:“關将軍,真巧呢。”
眼看着關澤秋緩緩眯起了眼:“這種時候,你帶着娘娘回宮做什麽?”
語氣之中分明帶着毫不掩飾的責備。
“我師父呢?”
關澤秋便抿緊了唇瓣。
“或者換個問法,你們二殿下呢?”
關澤秋眉頭便越發颦緊了幾分:“你到底要做什麽?!”
唐韻眸色便也一分分鄭重了起來:“幫忙。”
“幫忙?”關澤秋眉目中閃過一絲譏诮:“一個女人?”
唐韻挑眉便聽到他繼續說道:“趁着宮門口尚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立刻帶着娘娘出宮。莫要給大家添亂!”
“關将軍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什麽?”
“永遠不要小巧了女人。”
關澤秋沒有說話,顯然并沒有将她的話當回事。
“不如請關将軍來解釋一下,你因何會叫人給擋在了宮門口?”
眼看着關澤秋的眸色暗沉了幾分,唐韻的笑容卻越發燦爛:“我來給将軍引薦一個人。”
她微微擡了擡手,左譽立刻叫人給推了上來。盡管那人一直閉着眼睛誰都不去瞧,但,又有誰認不出左譽?
“左譽?”關澤秋顯然吃了一驚:“你怎麽……?”
後頭的話他沒有說出來,神色間卻漸漸鄭重了起來。
唐韻勾唇一笑:“關将軍是個明白人,這會子大約也該明白過來了。若是沒有本妃,隻怕這個世間早就沒有了段皇貴妃。”
“左譽!”關澤秋皺了眉:“你居然敢向皇貴妃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