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魂皺了皺眉,到底還是答了聲是。
“小姐,奴婢做什麽?”秋晚也覺出了幾分緊張,小臉紅撲撲的。
“你回府去。”
“好咧……啊?”秋晚一愣:“爲什麽叫奴婢回府?”
“你去府裏将秋扇給我換回來。”唐韻慢悠悠說道:“之後好好給我守好了别院。”
秋晚:“……哦。”
這麽一來,整個房間裏頭便隻剩下唐韻一個人。
眼看着清美的女子撣了撣衣服上的灰,纖細的身軀便如風一般從窗口飛了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樓下高大的駿馬之上。
“架!”
一聲輕喝,急促的馬蹄聲朝着城西疾馳而去。
南越錦繡大街取前程似錦的寓意,住着的是南越朝堂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林家。
鍾鼎巷雖然隻是一條小巷子,卻不是誰誰都能住得上的。能在那裏建府的隻能是皇帝最看重的皇親貴胄,而如今占了鍾鼎巷的便是南越炙手可熱的越王容時。
如今,容時同樂正容休一般身陷宮中。林家這會子派了軍隊過去還能是爲了什麽?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自古富貴險中求。
唐韻從來不相信林家會就此罷休退出南越的曆史舞台。那麽,皇帝大行能确保容庚上位的必要條件是什麽?
消滅越王府!徹底的消滅越王府!
如今,容時與樂正容休早已經聯手。牽一發而動全身,她怎麽能允許越王府在這會子出了事?
“小姐。”
唐韻勒馬扭頭看去,身側廊檐下的暗影裏頭站着個身材纖細的丫環。丫環穿這件鴨蛋青色細葛布的衫子,頭發垂在臉頰兩側挽了兩個雙環。如今正翹着腳望着她,兩隻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你到的還真快。”
秋扇三兩步跑到了唐韻眼前:“小姐要奴婢來做什麽?”
唐韻并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清眸反倒朝着數丈之外的越王府高大的門樓看了過去。
她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鍾鼎巷的路口。此刻,這裏已經被重兵給守了起來,大路正中橫着路障,想要再往前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知你素來嗓門大,今日務必卯足了力氣将我教給你的話大聲的喊出來。”
秋扇眼珠子轉了轉,呵呵笑道:“奴婢旁的本事比不上各位姐姐,指這一條小姐您就瞧好吧。”
唐韻點了點頭示意她附耳過來,低聲在她耳邊說了那麽幾句。眼看着小丫頭的眼睛越發的明亮起來,到了最後,整張小臉都是紅撲撲的。
“小姐,您可坐穩當了。”
秋扇深吸了口氣,眼看着小丫頭瘦弱的小身子嗖一下子便躍上了屋脊。
“哎,裏面的人聽着!”
清亮的一聲斷喝,并不似尋常女子般清脆婉轉,卻難得一見的渾厚幽遠。隻這一嗓子,莫說是近在咫尺的越王府,即便是隔着三五條街隻怕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北齊特使宣王妃奉旨會見越王家眷,裏面的人速速開門迎接呐!”
女子的聲音帶着回音,在半空裏久久盤旋不去。開門迎接幾個字幾乎震疼了人的耳膜。
“噗噗。”
唐韻坐下的馬兒打了個響鼻,前蹄猛然間擡了起來。唐韻早已經料到會如此,素手不過在馬身上不知什麽位置輕輕拍了一拍。馬兒的前蹄立刻落了地,卻仍舊在堅實的地面上刨了幾刨。分明還帶着些微的不安。
秋扇那一嗓子聲勢浩大可不單單憑借的是自己的大嗓門,而是在聲音當中摻雜了佛門獅子吼的内家勁力。這一手乃是老國師的真傳,當初老國師一嗓子能吼得敵軍當場吐血。即便秋扇年齡小修爲淺,威力也絕對不容小觑。
唐韻騎着的馬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戰馬,在她一吼之下都險些受了驚。若是換了尋常的馬匹,隻怕早就骨酥筋軟屁滾尿流了。
這也是唐韻選擇叫秋扇出面的願意。
這丫頭雖然年齡小,但内力和輕功卻是幾個丫環裏頭最好的。關鍵時候,這樣的人最能吓唬人。
“小姐,沒人呢。”
秋扇手搭着涼棚居高臨下看着:“要不,奴婢再喊一聲?”
“你下來吧。”唐韻慢悠悠說道:“該聽到的人自然都已經聽到了,過來牽着馬,咱們進去。”
“進去?”秋扇眨了眨眼睛:“不是要等人來迎接呢麽?”
唐韻卻隻款款一笑,端方溫雅:“山不來就我,我還不能去就山麽?”
秋扇不比秋晚那幾個都長了顆七竅玲珑的水晶心肝,心眼子實誠的很。唐韻說的話大多聽不明白,卻聽話的緊。
聽她說一起進去,立刻就從房頂上跳了下來。一把将缰繩給牢牢攥在了手裏頭,一步步朝着路障走了過去。
唐韻半眯着眼眸,唇畔微微勾了一勾。
眼前路障處方才隻有四個兵丁把守,秋扇那一嗓子之後分明便多出來兩個人。瞧那兩個人的服侍都是都尉,那一嗓子效果不錯呢。
“站住!”
眼看着兩個女子離得越來越近,都尉陡然間一聲大喝:“官府辦差,閑人退卻。”
唐韻朝着秋扇使了個眼色過去,眼看着小丫頭吸了口氣,腮幫子便鼓了起來。
“宣王妃駕到,跪!”
一聲巨吼,驚天動地。都尉的第二句話直接就給噎進了喉嚨裏頭,隻覺得腦子裏頭嗡的一聲,半個頭皮都是麻的。
“嘻嘻。”
都尉一愣神的功夫,剛剛還離得遠遠的小丫頭毫無征兆的就到了眼前。圓嘟嘟一張小臉笑眯眯的,瞧上去異常的乖巧。
“你……”
“跪!”
這一聲幾乎是貼着都尉耳朵眼傳過來的,便如有人直接将個炸雷塞進了他的耳朵裏。都尉的腦子哄一下成了漿糊,隻覺得無邊的壓力一下子當頭壓了下來。雙膝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小姐,您說的一點不錯,南越的人真有禮貌呢。”
都尉猛然間醒過了神來,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居然跪在了地上。而眼前那看似乖巧的小丫頭正咧着嘴嘻嘻的沖着他笑。 “你……!”都尉臉一紅,怒從心頭起,立刻就要從地上站起來。
哪裏想到,肩頭一暖驟然間多了隻雪白柔荑。眼前小丫頭眉目含笑,慢條斯理在他肩頭上拍了拍。
“我們小姐說了,你是個好樣的。回頭一定會跟新皇帝說一說給你嘉獎。”
說來也怪,不過是那麽不起眼的瘦弱丫頭的一隻手,居然就叫身經百戰的都尉渾身提不起半絲力道,怎麽都站不起來了。
“你們都尉都跪了,怎麽你們還站着?”
噗通噗通幾聲,守着巷子口的兵丁齊刷刷跪了下去。那都尉一下子便閉了口。
秋扇再度牽了唐韻的馬缰繩,兩人一騎便在跪了一地的南越兵丁面前,大搖大擺慢悠悠地通過了路障。
直到那兩人去的遠了,兩個都尉中的另一個才悄悄問道:“能站起來了麽?”
“誰叫你跟着跪了!”
“呵呵,你都跪了我豈能站着?别以爲京城裏隻有你才有眼色。”
“……你真的好有眼色。”
“那是自然。說起來方才過去那個到底是什麽來頭?怎麽瞧着眼生?”
“那個啊,可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你就别問了。”
“哦,好。”
巷子口的談話到此結束,唐韻并沒有聽到他們在說些什麽。若是聽到了隻怕要笑的半死。
有些時候,人爲了面子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真的是不可估量。
第一個跪下的都尉自然不可能叫同伴知道,他是技不如人被人給逼着跪下去的。所以,要丢人大家就一起丢咯。
于是,越王府外的街道之上就出現了這麽一副詭異的畫面。
夕陽西下,被金色渡染的街道之上。兩個女人和一匹馬就那麽慢悠悠而從容的穿梭在重兵把守着的街道之上。
原本該是劍拔弩張的畫面,如今卻維持着一種極不和諧的平靜。
“衆位辛苦了。”直到那馬上的清美女子緩緩開了口,這詭異的平靜畫面才被打破了:“麻煩,可以開門了。”
“你是什麽人!”
直到了這個時候,衆人才緩過了神來。越王府門口終于有人應了聲。
“在你問别人的名字的時候,不是該先報了自己的名字?”
“左譽。”男人并沒有如尋常人一般覺得唐韻這話是在侮辱他,而是立刻就說了自己的名字。神色間分明帶着一絲驕傲。
唐韻半眯了眼眸:“左譽?南越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天元三十五年武狀元出身,果真很有幾分本事。”
“你知道我。”對唐韻能說出自己的來曆,左譽顯然并不覺得意外:“既然如此,你便走吧。”
左譽的眸光在唐韻面頰上掃了一眼立刻收了回來:“我左譽從來不與女子爲難。”
唐韻勾唇一笑:“不巧的很,隻怕我要與你爲難呢。”
“哦?”左譽皺了眉,眼看着眉目中立刻就添了一絲冷厲。
“左指揮使大人雖然出身寒門,你的母親卻是容安林氏嫁出去的女兒。說起來,你該稱呼林家家主一聲外祖父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