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
唐韻不着痕迹退後了一步,隻覺着不能叫宗政鑰再說下去了。這孩子看起來再正常不過,怎的好似中了邪?
“殿下。”唐韻沉聲說道:“我想,這些話你與我說并不大合适。因爲,你認錯人了。”
“是麽?”宗政鑰卻仿佛跟本聽不出她話語中的淡漠和疏離:“就當你不是她吧,這種時候也請你能叫我将話說完。可好?”
他微微仰着頭,細長的眼眸中一片氤氲的水汽。竟是看不出的真誠。
唐韻心中一顫,宗政鑰是天之驕子,自打出生那一日便注定了這一輩子擁有着潑天的富貴。即便後來在樂正容休手裏頭栽了不少的跟頭。但……他一貫是驕傲的。
什麽時候,在他的臉上出現過這般孤寂而軟弱無助的樣子?
“你……說吧。”唐韻咬了咬唇:“我聽着。”
這樣的宗政鑰叫她根本無法拒絕。
說起來,她自小被貼上了太子妃的标簽這種事情也不是宗政鑰能夠決定的。而圍繞着她出身的那些個傳言,若将她換成了是宗政鑰,大約也會厭惡極了那樣的女人。
而他也因着這個被自己折騰的不是一次兩次了。說到底,他們之間似乎真的沒有什麽仇怨。
“你離開的時候,我并不覺得怎麽樣。”宗政鑰緩緩開了口。
你……你!唐韻皺了皺眉,忍了。
宗政鑰:“這兩年,不知爲何我始終不能夠快樂。即便父皇和母後對我越來越信任,但我始終覺得身上的某一處似乎空了。”
宗政鑰颦着眉頭,大掌緩緩拂過了胸口,卻并沒有去瞧着唐韻。細長的眼眸也不知投向了天空中是哪一處,很空。
“每到你離開的那個日子,這裏便越發的空。直到……。”他突然低下了頭:“我聽說你回來了那一日。”
他眼中漸漸浮起來一絲光亮,連眉心那一點朱砂都鮮活了起來。
“我覺得我好似突然活了過來,日日都盼着能早些見到你。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給你。隻要能叫你開心,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我想,我大約是喜歡上你了。”
唐韻腦子當機中,這是什麽情況,宗政鑰是在跟她表白麽?是麽?
爲什麽,一點都不覺得喜悅?
“殿下,悠然以爲……。”
“韻兒。”宗政鑰伸手想要去抓她手腕,卻不知想起了什麽,手指又緩緩放了下去:“隻要你肯嫁給我,我什麽都可以不在意。”
他抿了抿唇,眸中閃過一絲堅定:“即便你是唐韻也好,楚悠然也好。這北齊太子妃終歸都隻是一個你。不管你與樂正容休到了哪種程度,即便你……我都可以不在乎。隻要你以後一心一意跟着我,我永遠都會愛你,信你,不叫你受一點委屈。”
永遠愛你,信你,不叫你受一點委屈。
多麽動聽的情話,何況對她說這話的人還是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北齊的儲君——太子殿下。這該是何等的榮光?
可是,爲什麽他說話的時候,一定要将自己與樂正容休說的那麽不堪?這樣能叫自己看起來很偉大麽?
唐韻的眼中卻漸漸滲出一絲冷意:“呵呵。”
她緩緩起了身,清美的眼眸居高臨下盯着宗政鑰,半個字都沒有說。宗政鑰臉上的溫柔也終是一點點的消失了。
“爲什麽?”他扯了扯寡薄的唇瓣,聲音帶着幾分低啞。
“爲什麽,你始終都不肯選擇我?我就……那麽的不如他麽?”
“殿下。”唐韻淡淡說道:“你說你愛我,你說你可以爲了我什麽都不在乎。那麽你可曾真正的了解過我?”
宗政鑰立刻點頭:“我自然了解,你原本身份尊貴在蕭王府中卻不受重視。你以前做出那麽些事情來也不過就是爲了叫我能夠注意到你,好早一日叫你成了北齊真正的太子妃脫離了苦海。可惜,那會子我不懂你的心,不但沒能幫上你,還叫你被驅逐出了楚京。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千辛萬苦以楚悠然的身份出現在我眼前,不就了爲了來複仇麽?韻兒,這一次我願意幫你。”
“幫我?呵呵。”唐韻冷笑:“你看,殿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不了解我呢!”
“怎麽可能,我……”宗政鑰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總覺得似乎有什麽脫離了他的掌控一去不複返了:“韻兒,我是愛你的。”
“你愛的隻有你自己。”唐韻别開了眼:“或者說,是你的身份。”
宗政鑰啞然。
“蕭王府也好,東宮也罷,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了另一個牢籠而已。并沒有什麽區别。但是……。”她眸光一閃:“自由飛翔的鳥兒從來不會喜歡自己被關起來,即便那個牢籠非常華麗。”
宗政鑰聲音嘶啞:“你……。”
唐韻低頭:“所以殿下,我從沒想過要做太子妃,一天都沒有想過。你若愛我,我問你,你可願意爲了我舍棄了你至尊至貴的太子之位,與我泛舟湖上,馳騁江湖?”
宗政鑰嘴唇一白:“我……可以。”
“你不行。”唐韻微笑着點了點頭:“你是太子,生來就是太子。那個身份已經成了長在你身上的根,若是除了,你便再也不是你了。總有一日你會怨我,恨我,怪我。當恩愛成了仇怨,隻怕連活着都是痛苦的。”
唐韻不去看宗政鑰慘白的面色:“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你的責任就是北齊這一片河山,是天下百姓的安康。所以,還請殿下做好您的太子,不要爲些子亂花眯了眼吧。”
宗政鑰神情已經癡了,眉心的朱砂暗淡無光,細長的眼眸明明滅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瞧上去就仿佛受了沉重的打擊,卻并沒有顯得十分頹廢。
唐韻緩緩斂了眉目:“民女告退。”
“等一下。”宗政鑰皺着眉,呢喃般輕喚了出來:“你要的,他……能給你麽?”
這個他除了樂正容休還能是誰?
唐韻勾唇一笑:“他從不勉強我做任何事情。”
“不勉強麽?”宗政鑰抿了抿唇,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唐韻竟奇迹般的看到他臉上方才那一抹溫情,如同輕薄的紙片一般,一下子就碎了。之後便是一抹堅定和了然,她卻不知道爲什麽,在他眼中看到的堅定和了然叫自己生出了一種恐懼。
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那時候的恐懼,是源自她對危險的一種警惕。
“隻有足夠強大的人,才有資格随心所欲,才能不勉強别人。”他說。
唐韻:“……恩?”
她是不是說了什麽叫人誤會的話?爲毛覺得眼前的傲嬌炸毛小公舉有黑化的傾向?孩紙,不要随便腦補啊!
“那個……。”
“你退下吧。”宗政鑰卻已經緩緩起了身,明黃的太子袍服上沒有半絲折痕。神色也恢複了往日的陰沉:“本宮乏了。”
“……好。”唐韻自然求之不得,這種時候她一心惦記着樂正容休爲什麽會吐血,早就巴不得離開。
自然也沒有旁的心思來思量宗政鑰态度的變化,隻匆匆朝着他行了個禮出宮去了。
樂正容休的馬車早已經走的沒了影子,等她出去的時候,也隻看到秋喜站在楚家馬車的車轅上等着她。盡管,她被宗政鑰耽誤了有不少時候,秋喜的臉上卻隻有一片沉穩,并沒有半絲的焦急。
“小姐。”反倒是趕車的土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得安生,見她一出來立刻就迎了上去:“大……。”
唐韻瞪眼,好在土魂立刻就醒過了神來,意識到如今這個地界并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于是,便也迅速斂了眉目。
“小姐要去哪?回……聚賢莊麽?”
唐韻暗暗歎了口氣,土魂真真是與秋彩在一處太長了,什麽好的沒有學會,倒是學會了她的急性子。聽聽他方才聚賢莊那三個字說的有多麽的不甘願。
“不去聚賢莊。”她低聲說道:“去國師府,快!”
“好咧!”土魂眼前一亮,用力甩了甩馬鞭,将馬車趕的飛快。
馬車上,秋喜也不知從哪裏翻出了隻繡了一半的荷包,隻管自己低頭一針一線繡了起來。似乎對馬車内外的緊張氣氛半絲未曾覺察,四平八穩的坐着,針腳沒有半點的紊亂。
唐韻瞧的一陣心折,秋喜這性子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學的來的。穩重雖然好,可穩重到了這樣的程度就……
“秋……。”
“小姐,到了。”
唐韻才說了一個字,耳邊便響起了土魂的聲音,下一刻便是馬車急刹車帶來的刺耳的聲音。
“這麽快?”唐韻知道土魂心急,卻也沒有想到速度居然能這麽快。
“主子給換了馬。”她剛下了馬車,便聽到土魂低聲說了一句。
唐韻立刻回頭去看,駕車的馬果然已經不是她從聚賢莊出來時的那一匹了。瞧着竟隐隐與上次紫染所騎的那一匹有些相似,那可是一匹上好的千裏名駒呢。也難怪速度能這麽快。
看來,樂正容休是算準了自己會追到國師府裏去的吧。
“進去吧。”才走了兩步,她卻又回過了頭:“土魂送秋喜回聚賢莊一趟,将這裏的事情跟秋晚她們幾個知會一聲。”
唐韻眨眼:“可是要接幾位姐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