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唐韻耳聰目明即便離着數十丈的距離也能聽得到蜜蜂振翅的細微聲響,何況這麽近兩個女子的低語?自然将顧氏說的話給聽了個清清楚楚。
子都?說的可是崔五麽?
崔五在家行五,自然不可能真的叫做崔五。他的名字叫做崔昭,隻因自幼長相俊美,族中長輩便給賜了子都兩個字。寓意他有子都之貌,在楚京裏頭頗受歡迎。
唐韻默了,忍不住回頭飛快看向一旁的秋彩,她們是說她看上了……崔五麽?是麽!
秋彩艱難的點了點頭,大約……是的吧。
唐韻崩潰了,這種時候她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說點什麽:“那個……。”
“胡說什麽。”唐韻剛躊躇着想要開口,那一邊沈氏已經斥責開了:“子都再不濟也不可能娶一個……她什麽身份,子都什麽身份。你不知道麽!”
唐韻被這句話給噎的整張臉都黑了,要說話您能把話給說完整麽?生生的停在一個字後頭就轉了口風真的沒有問題?
還有,她身份怎麽了!
别以爲你是忠義候府的夫人我就不敢打你,沈氏,你過來咱們好好聊聊。
她剛回過了頭,耳邊便傳來顧氏一聲悠長的“哦。”一臉的恍然大悟:“母親說的極是。”
說的極是?說的極是!
唐韻覺得自己額角的那一根勁砰地一聲便要爆了,說的極是個什麽鬼啊摔。
“郡主。”秋彩悄無聲息湊了上去:“前院就快到了。”
所以這會子您可千萬莫要作出什麽不合适的事情來啊!
“郡主怎的不走了?”耳邊傳來老太太略顯蒼老卻非常有力的聲音:“可是覺得老身有什麽不妥?”
唐韻立刻就回過了神,怎麽就忘了自己此刻還攙着崔老太君呢?
“怎麽能不進去呢?”唐韻嘻嘻笑道:“韻兒是想要等着忠義候夫人和世子夫人,都是一家人總的一起進去不是?”
崔老太君自然沒有聽到方才沈氏和顧氏的對話,不疑有他,便也與她一同等着。
沈氏和顧氏原本也離得不遠,幾乎眨眼之間便到了跟前。于是,唐韻那一聲一家人直接便給聽了個清清楚楚,旁的卻是什麽都沒有聽到。眼看着兩人臉上便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驚悚。
唐韻果斷轉身:“既然人齊了,便都請進去吧。”
她松開了挽着催老太君的手,含笑着退在了一邊:“前頭忙得很,恕韻兒不能再相陪了。”
沈氏仿佛立刻就松了口氣:“郡主請便。”
唐韻從善如流扭頭便走,她原先不過是想看看什麽樣的人家能養出崔五那樣的一個奇葩出來。怎麽也沒有想到,居然能鬧出這麽大一個誤會來。
所以,還是少接觸吧。
這麽一鬧騰,唐韻也失了到門口看熱鬧的興緻。轉到了一條岔路便慢悠悠停下了腳步。
“你去叫上秋晚到前頭盯着點,我這會子覺得乏了。若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便到聽雨閣來找我。”
聽話聽音,她這麽說的意思便是不想再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秋彩立刻道了聲是,秋喜便上前了幾步扶着唐韻回了聽雨閣。
“還是自己家裏好呢。”唐韻懶洋洋窩在了軟榻上,再也不打算起來了。
“土魂呢?”
唐韻清眸一閃,想到方才崔家那些人的議論便覺得揪心。她若是覺得揪心,自然得想個法子叫旁的人更加揪心!
“屬下在。”鬼魅般的身影從窗子裏悄無聲息飄了進來。
“魂部可是有邊城那邊的消息?”
土魂眼看着軟榻上那人眸光閃爍,神色陰晴不定唇畔笑容意味不明便莫名打了個哆嗦。
小姐這表情是……有什麽人要倒黴了吧。說起來她跟主子可是越來越像了呢,以後的日子估計……不那麽容易過吧。
“沒有麽?”唐韻見他半晌沒有說話,隻當是邊城的消息并沒有傳回來,臉上便露出了一絲失望。
“有是有的,可是……。”土魂略一遲疑,拿眼角飛快掃了她一眼。
“我師父不讓旁的人随便看?”
這話明明是詢問的意思,語氣卻是斬釘截鐵。唐韻臉上便出現了一抹憤然,同樣是人也都是受壓迫長大的,爲什麽她就比樂正容休差了那麽多呢?
“其實……也不是沒有法子。”土魂痛苦掙紮着,幾乎将一個字分了幾口氣才說出來。
“什麽?”唐韻眼睛一亮。
“比如。”土魂看了眼唐韻試探性的說道:“您可以求求主子。”
“我還是自己想個法子吧。”唐韻眼中的光亮立刻就暗了下去。
樂正容休是那麽容易求的麽?她可犯不着爲了個戰報将自己的清白給搭了進去。
“雖然魂部的東西不可以随便的拿出來,但是你遞個消息進去應該是不難的吧。”
人麽就是要學會變通,山不來就我,我不可以去就山麽?
“這個……自然是……。”是了半晌,土魂終是沒有敢将最後的可以兩個字痛痛快快說出來。
“有難度?”
“也不是。”土魂擡手抹了把悄然爬上額頭的汗水:“隻是……”
往魂部傳話這種事情原本也沒有什麽困難,他本來就是幹這個的。可是……
他敏感的覺出唐韻這會子要他傳的話一定不是什麽好話。哪裏敢能随便的亂應承呢?
“切。”院子裏傳出女子淡淡一聲冷哼:“你那五魂衛統領果然是作假的麽?居然連個傳話的資格都沒有。”
簾子一挑,露出秋彩一張俏臉來帶着毫不掩飾的嫌棄。
“誰說我沒有資格。”土魂的臉莫名的便漲紅了,眼看着娃娃臉上便是一片急迫。
“是麽?”秋彩一臉的不屑:“瞧着卻是不像呢。小姐,要我說您也不用去爲難小土了,他不過是個車夫。去魂部傳話這種事情,還是奴婢去想想法子吧。”
土魂:“……。”
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憋屈,他此刻憋屈的幾乎快要吐血了。
唐韻饒有興味看了一眼土魂,所以死都是自己做出來的。他爲了調戲秋彩每每都作出一副少不更事的柔弱,各種求關注,求抱抱,求愛撫。
久而久之在秋彩心裏可不就将他給當作了手無縛雞之力不堪大用的人了麽?
“我覺得,秋彩這法子是極好的。”某人完全不嫌棄事大,用力補刀。
土魂立刻充滿怨念的看了她一眼:“小姐……您怎麽也這麽說?”
“咦?”秋彩奇道:“你自己辦不到,還不許旁的人想法子麽?”
“屬下辦的到。”土魂立刻站直了身軀:“請小姐盡管下令吧。”
他滿面都嚴肅了起來,這會子若是不做點什麽,他五魂土部統領的顔面就可以徹底的不要了。
“恩。”唐韻滿意的往軟榻裏縮了縮:“去将消息給傳到前線去,有些人既然是新來的大家都不大熟悉。那麽,該有的考驗怎麽都不能少了。魂部可不是什麽随随便便的人都能進去的。”
“啊?”土魂一愣,就這個?
“辦不到?”唐韻面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必須能辦到啊。”土魂整個人都亮了。
原來小姐是要想着法子折騰崔五呢,這種折騰無故與小姐套近乎又長的好看的男人的事情,自己主子最喜歡幹了。身爲他手下最得力的統領之一,想法子叫主子開心可是重重之重呢。
“屬下這就去辦。”
土魂笑嘻嘻從窗子裏再度飄了出去,一下子便不見了蹤影。要是早知道小姐是下了這麽個命令他早就答應了,也不會給了秋彩那小丫頭片子鄙視他的機會。
秋彩卻眨着眼睛好半晌方才說道:“小土是不是……病了?”
她哪裏見過如方才那般一臉沉靜的土魂?恍惚中隻覺得自己眼睛花了。
唐韻便看了她一眼,也不打算回答她這個問題。
秋彩又不是真的傻哪裏能不知道土魂一點都不簡單,她不過是潛意識裏希望土魂就是個單純的孩子,不願意接受罷了。
“你這會子過來可是前頭出了什麽大事?”
秋彩立刻哦了一聲,顯然已經将土魂的事情給抛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方才茗姑姑來傳話說時辰差不多了,要小姐親自去接了梁氏到前廳去呢。”
唐韻便點了點頭,要她去給梁氏送嫁,這并不是蕭廣安刻意的刁難。北齊的确是有這麽一個規矩。
但凡是續弦的女子除了要有原配妻族長輩的書面許可之外,若是原配已經有了嫡出的子女。那麽到了大婚那日,則必須要由嫡出的子女與續弦的夫人一同進入喜堂,并且全程都要跟在身旁。以示自己接受了新來的母親,并且告訴所有人妻女和睦。
“走吧。”唐韻拍了拍自己手上的點心渣子,剛站起來便又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情:“你去告訴扶柳,讓她伺候着煜哥兒跟着我一起去。”
秋彩愣了一愣,這種時候叫上了蕭景煜真的合适麽?
秋喜一貫是個安靜的孩子,自打唐韻進了屋子她便一直在旁邊伺候着。卻是一句話都不曾說過,這會子聽見唐韻說了這麽一句,眼中便閃過了一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