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話便轉過了身,親手挑起了簾子。小二這才領了個人走了進來。
那人穿着雪白的一身衣袍,袖口和領口拿紅色的緞子滾着邊。最最奇特的是他頭頂上帶着頂高高的白色帽子,同樣也滾着紅色的邊。
盡管那人一直低着頭,但這一身奇特的裝束還是非常的搶眼。
唐韻卻瞧的眯了眯眼,這個打扮?她唇角勾了勾,說不定這還真是個意想不到的……熟人呢!
“貴人慢慢聊,小人告退。”掌櫃的拱了拱手慢慢退了出去。
“快。”小二這才朝着廚子低聲吩咐道:“去給貴人見禮去。”
廚子身子一哆嗦,抖抖索索上了前朝着唐韻拱了拱手:“小人……見……見過郡主。”
唐韻的眸光便又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淡淡擡了擡手:“起來吧。”
廚子卻哪裏敢真正的直起身子來,雖然象征性的動了動,頭顱卻仍舊低垂着。幾乎都要埋到胸口去了。
唐韻便抿着唇不說話,隻管眯着眼睛默默打量着他。
小二心裏咯噔一聲,隻當是眼前的貴人見不得廚子這麽小家子氣所以心生了不滿。于是立刻也上前了幾步站在了廚子前頭。
“這位小姐可莫要見怪,我們這位廚子平日裏就隻會在竈頭上使勁。從來也沒見過什麽大場面,就是這麽上不得台面。”
所以,您可千萬别不高興,回頭再影響了賞錢。
“無妨。”唐韻淡淡笑着,眸光卻仍舊焦灼在廚子身上,眼看着廚子的腰更彎了幾分。她臉龐上的笑意便越發深了幾分。
“今日這菜是你做的?”
廚子立刻點了點頭:“是。”
“做的不錯,這等手藝莫說是在咱們北齊,即便是整個天下也是獨一份。難怪泰和樓能成了楚京第一樓。”
“多……。”廚子自來沒有受過人這般的誇獎,越發的不自在起來:“多謝郡主誇獎。”
“我們今日點的菜有些多了,不如你也一起來用一點吧。”
這話說完,屋子裏頭幾個丫鬟便立刻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盯在了廚子身上。金魂則不着痕迹擋在了雅間門口,隻有白羽抄着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廚子吓了一跳:“我是個粗人,哪裏敢與郡主同桌而食?”
“無妨。”唐韻微笑着說道:“本郡主恕你無罪,你便快些吃吧。秋晚?”
說着話她朝着兩個丫鬟使了個眼色,秋晚會意立刻從桌子上拿了雙筷子起來笑嘻嘻遞給了他:“我們家小姐一向是沒有架子的,你瞧我們不也與她一同用膳的麽?你便吃一點吧。”
秋彩則呵呵一笑,嬌小的身子毫無征兆到了他身後,纖細的手指朝着他肋下一探再一拖。廚子的胳膊便給牢牢架子了手中。
“走吧,走吧。别客氣。”
她的手鐵鉗一般,廚子哪裏能掙脫的了。眼看着便叫秋彩一下子給扯到了桌子跟前,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吃吧。”秋晚将筷子塞進了他手中。
“郡……郡主,您饒了我吧。”廚子苦着臉,急的好懸沒能哭出來:“我要是吃了客人的東西叫掌櫃的知道,一定會趕我走的啊。”
“你這下作東西怎麽這麽上不得台面?”小二在一邊看的隻覺的出了一頭的汗,不就吃個飯麽?吃便是了,哪裏有那麽多廢話?
“貴人叫你吃,你隻管吃。等會子若是掌櫃的不高興了,我自會替你作證。”
“使不得。”廚子使勁晃着腦袋:“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你這麽抗拒吃這裏的東西。”唐韻眸光一冷:“莫非是在裏頭下了毒?”
四下裏猛然間靜了下來,之後便是小二一聲吼:“怎麽可能?客人您一定誤會了,咱們泰和樓可從來沒有出現過在食物裏頭下毒的事情呢。”
“這話你說了可不算。”唐韻饒有興味地看着廚子:“不如,請你來告訴我爲什麽你自己做的菜,自己卻不肯吃呢?”
廚子低着頭,一貫的沉默着。
這話說完,秋彩和秋晚便一左一右的站在了她的身邊。白羽則抓了一根筷子在手裏慢慢把玩着。
小二終是覺出了屋裏頭氣氛的詭異,于是立刻不安的說道:“那個……貴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說你這人怎麽……?”
金魂緩緩擡了擡眼,小二便覺得似乎有一把冰冷的刀一下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毫不懷疑這人真能一刀砍了他。于是,所有的話都給吓回了肚子裏,哪裏敢再說出一句話來?
“隻怕全天下的人都不會想到區區一個廚子,實際上居然會是這泰和樓真正的老闆。或者我該稱呼您一聲……”
唐韻唇瓣微微一勾:“崔五公子!”
詭異的寂靜中隻聽到小二驚恐的說道:“你……你說什麽?老闆?崔……崔……。”
嘭一聲巨響,小二身子一軟躺在了地上。秋晚淡定了放下了手裏攥着的花瓶:“你……。”
她眸光朝着金魂瞟了過去:“趕緊的把他弄出去。”
金魂皺眉:“我?”
“不是你難道是我?”秋晚瞪眼:“你還是個男人麽?”
金魂低頭,眼角閃過一絲嫌棄,隻微微擡了擡腳。方才還躺在地上的小二,一瞬間便消失了。外面的長廊裏遠遠的便響起了咚一聲悶響。
秋晚:“……。”
需要這麽暴力麽?
屋子裏的人顯然并沒有因爲這邊的事情而受到半絲的影響。唐韻一雙清眸隻眨也不眨盯着眼前低這頭悶聲不響的男子。
“呵呵。”
片刻之後,男子便如遇見了什麽極其開心的事情,低低笑了起來。甚至連雙肩都微微抖着“我以爲我已經非常小心,真的很想知道郡主是如何知道了我的身份?”
這話說的便等于已經變相的承認了他的身份,也終于緩緩擡起了頭來。
衆人眼前便出現了極其俊朗的一張男子面孔,他的眼睛極大眼眸極黑,眼眸中能清晰的倒映出旁人的影子來。
瞧上去隻叫人覺的那一張面孔叫人生不出半絲的反感。任誰都會覺的這人有一顆天下間最真誠的心,如果你可以忽略他眼底深處那一絲不易發現的狡猾。
“實際上是你自己暴漏了自己的身份。”唐韻微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見過哪個酒樓的掌櫃居然會對一個廚子那麽尊敬?何況……你就沒有發現你與小二和掌櫃對自己的稱呼完全不同麽?”
男子愣了愣,便聽到秋晚慢悠悠說道:“咱們這些做奴婢和下人的,可從來不敢在主子面前自稱我呢。”
男子眸光一轉,眼中便浮起了一絲笑意:“看來,還真是我疏忽了。那麽說我是泰和樓的老闆也算是勉強說得通了,可,你怎麽便能笃定我便是崔五?”
唐韻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的溫良無害起來:“自打我進了泰和樓以來,你聽過我身邊人稱呼過我郡主麽?”
她可是沒有忘記,這人自打見了自己第一面便稱呼自己爲郡主。若說那人沒有見過自己,絕對不可能。
“我這人雖然不是什麽好人,得罪的人倒還真的不多呢。”唐韻慢悠悠說道:“得罪的男人便更不多,若說真的有那麽一個的話。便隻剩下忠義候府的崔家五公子。”
男子眉峰一挑:“哦?”
“我替你解決了與蘇怡之間的婚約,你不該感謝我麽?這麽恩将仇報,可不是大丈夫所爲。”
“郡主莫非便沒有聽說過什麽叫做奪妻之恨?”
“妻?”唐韻掩唇笑道:“你若是真的在意蘇怡,昨日會第一時間趕去?你敢說昨日你不是爲了親眼見證這一樁婚事解除?”
眼看着男子抿着唇,唐韻便繼續說道:“所以說你這人也謹慎的太過了些,既然想出了這些法子作弄我們來給你自己出氣。無論成或是不成都該躲得遠遠的,幹什麽一定要親眼來看看?這便怪不得叫别人抓了你的小辮子了。”
到了此時,男子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我藏的深,隻怕整個天下藏的最深的那人是郡主呢。崔五栽在了這樣有趣的女子手上,心服口服。”
唐韻擡眼看着他,眼底閃過一絲鄭重:“說吧,你想要什麽?”
崔五的眼睛立刻便亮了:“我要憑着自己的力量出人頭地,光耀門楣。”
唐韻挑眉:“你怎麽知道我能幫的了你?”
“即便你不能,國師大人也一定能。”
所以,這人看上的實際上是樂正容休的力量麽?
唐韻便眯了眼,說起來崔五這人雖然暗算了她,但這人并不讓人讨厭。他能一口說出自己與樂正容休的關系便是說明早已經對她仔細的了解過,既然了解過,又怎麽會不知道他那些手段未必便能叫自己中了招呢?
所以,他這麽做不過是爲了叫自己看看他的手段和力量,之後通過自己的引薦達到投靠樂正容休的目的。
說起來,他的做法和自己當初幾乎是如出一轍。
“崔五公子這麽做,就不怕将忠義候給氣死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