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雙眉頭緊緊皺着,陰冷的眸子裏面看不到半絲笑容,顯然并不贊同蘇怡如今的做法。但眼下大廳裏已然沒了更合适的地方,便也并沒有出言阻止。
如今,所有人都齊齊看向了那桌邊吃面的男子。即便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麽身份,大家也都知道定然是那人惹不起的。
那少年到底還能撐多久呢?
蘇怡虎視眈眈的盯着,那人吃面的動作終于頓了一頓。之後,便緩緩放下了碗,将桌子上放着的他的包袱朝着自己拉了拉。
再之後……繼續吃面。
衆人嘴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就……這樣?
還以爲他那時候動了動是要端着碗離開,哪裏想到竟然隻是……拿走了包袱給他們騰了個地方?
“你……。”蘇怡隻覺得一口血給憋在了心口,險些就噴了出來:“你……。”
“怎麽?”大廳裏響起冷冽的一道男子聲線:“坐不下?”
不過了了幾個字便叫人聽的心頭一顫。
也不是那人的聲音有多麽的冰冷,隻是因爲他的聲音太過淡漠。似乎萬事萬物再沒有什麽能入了那人的心,這紛擾的十方軟丈紅塵之中都與他再沒了半分關系。便如一捧死灰,即便是再大的火星也無法再将他給點燃了。
這樣的聲音落在人的耳朵裏面,叫你對活下去幾乎再沒了半分的希望。
唐韻心中一動,這人隻怕是修習了一些極其陰魅的功法。而且修爲定然不低,是以,連說話和舉手投足之間都沾染上了冰一般的冷冽氣息。
蘇怡哪裏如她一般對武功一道了如指掌,隻覺得那男子一句話說完,她整顆心都好似被凍住了一般。什麽話都給噎在了喉嚨裏。
男子隻說了那麽一句話,便不再理會她,俨然一副愛坐不坐的架勢。三兩下将手裏陽春面給吃了個幹幹淨淨,這才将手中的碗放了下來,緩緩起了身。
隻看見颀長一道男子身軀淡然如木雞一般自蘇怡身邊走過,波瀾不驚。
“站住!”離了那人的身邊,蘇怡終于緩過了神。心裏隻覺的萬分屈辱,跳着腳的一聲高喝。
“有事?”男子腳步頓了頓,也不知是不是真被蘇怡的氣勢給吓着了,竟緩緩轉過了身。
“你……。”蘇怡起先的氣焰極是嚣張,也不知怎的突然就頓住了:“我……本……小姐方才……說的話你可是……一點都沒有聽到?你……可知道你得罪的是什麽人麽?居然……這麽輕易的就……打算走了?”
唐韻隻覺的奇怪,蘇怡作爲柳明萱的死忠粉,一向狐假虎威慣了。除了性命攸關的時候,什麽時候見她露過怯?即便是在樂正容休那裏被折騰的那麽慘,出來之後仍舊這麽的嚣張。
那便是說明,她也許是真的有什麽不爲人知的依仗。如今,怎的才看了那男人一眼,竟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莫非,那男人長的非常醜陋?将她給吓的恨了? “那……那個男人……“耳邊傳來秋晚一聲驚呼,唐韻便也朝着他看了過去。
不過一眼,她便愣住了。
那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他看起來年齡并不大,怎麽也不會超過十七歲。但那一雙眼眸卻仿佛早已經看透了世間寒涼,隻消讓那個人看上一眼便仿佛已然經曆了一場花開花謝。滿心滿眼裏都是滄桑。
但,并不是說他長的很醜。
相反,他長的很是俊逸。一雙眼眸細長眼尾也長,高高向上挑着。鼻如懸膽,一張嘴唇緊緊抿着,唇線卻極是清晰。他的五官深邃而清晰,便如刀削斧鑿而出一般。卻也如岩石一般的冷硬。
唐韻隻消一眼便看出,那人果然不是北齊人,甚至可以說不是中原人。無論是他又高又直的鼻子還是那微微發藍的雙眸都在告訴她,這人身體裏定然有着西域人的血統。
“這人長的真奇怪,不過,也真好看呢。”秋晚吸了口氣,終于将自己的話說完了。
“就是,就是。”秋彩立刻點頭表示同意。
隻有土魂不在意的撇了撇嘴:“切,跟我們爺比起來差遠了。”
唐韻緩緩收回了目光,土魂說的極是。見慣了那絕豔無雙的千年老狐狸精,天下間再沒有什麽可以入眼了。
“你想怎麽樣?”男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爲中原話說的不好,說話一向簡練。
“道歉。”蘇怡眨了眨眼,也終于回過了神來:“本小姐如今心情很不好,你得叫我順了這口氣。”
男子似乎很是困惑,微微颦了眉頭:“如何?”
蘇怡咬了咬牙:“你得給我跪下磕頭賠罪,要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氣了。”
男子朝着她看了一眼,蘇怡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總覺的自己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叫那一眼給盡數凍住了。
“好。”男子收回了目光,淡淡說了一個字。
“什麽?”這一次輪到蘇怡迷茫了,好是……什麽意思?
“要打麽?那便來吧。”男子說罷,緩緩擡起了手腕。衆人這才瞧見他手心裏一直扣着隻短劍。
就在他擡手的那個瞬間,天地之間便似有一道波光流動。劍氣夾雜着冷冽的殺意一下子便向着四面八方飛散開來,而那短劍分明就還沒有出鞘。
唐韻瞧的眼眸一眯,誰也瞧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麽。
蘇怡哪裏見過這個陣仗,已然有些傻了,更是被他周身上下驟然包裹着的殺氣給吓的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你……你要幹什麽?”
“你若赢了,我便跪。”
蘇怡徹底說不出話來,她不過是仗着太子和柳明萱狐假虎威。覺得方才丢了面子如今想要找回來,從來就沒想到竟然會碰到這麽個不要命的?她哪裏有本事跟人家比武呢?
唐韻勾了勾唇角,這人可真是有趣的緊。一言不合就跟人決鬥,他到底是誰的人呢?
無論是南越還是東岚都沒有這樣子長相和打扮的人。
“蘇怡,回來。”柳明萱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唐韻隻看到她眼睛一亮,下一刻便突然出聲将蘇怡喚了回來。
“這位……” “那位小哥,明日便是開館之日。大家夥能來此都不容易,今日無論是誰受了傷都不劃算。不如,就此算了吧。”
脆嫩動聽的嗓音自二樓緩緩飄了出來。
衆人隻覺得那個聲音清脆如珠玉相機,落在耳朵裏立刻便化解了男子擡手間造成的緊迫感。于是,所有人都長長舒了口氣。
男子循聲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唐韻。唐韻似乎看到他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逝,待要細看,那人已經斂了眉目。
“好。”隻聽到淡漠冷冽的聲音過後,那人竟一聲不響的走了。再沒有一個人出手攔他,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句話便化解了一場血案的青衫男子身上。
“唐韻。”良久,宗政鑰眸光終于動了動。唐韻看到他眉心的朱砂痣突然之間紅了幾分,陰沉的眼眸當中甚是不滿。
“見過鈅公子。”唐韻并不否認自己的身份,見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便勾唇一笑朝着他點了點頭。
眼看着宗政鑰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唐韻便指了指自己的衣衫。她相信宗政鑰一定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他如今微服而來,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目的。但,這般靜悄悄出現定然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他身份的。那麽,可怪不着她無禮了呢。
她可是爲了配合他!
果然見宗政鑰抿了抿唇瓣,擡腳便上了二樓。柳明萱狠狠皺了皺眉,也立刻跟了上來,仍舊與宗政鑰比肩站着。
唐韻微微低了低頭,掩住眸中一閃而逝的不屑。
柳明萱實在沒有必要在她面前作出這麽一副樣子來,時時的與宗政鑰并肩而行,不就是爲了告訴她,她柳明萱才是可以與宗政鑰比肩那人?
有趣的是,宗政鑰竟然不拒絕呢。這是在向她傳達什麽?
“誰許你出現在這裏?”宗政鑰語聲低沉,很是不悅:“速速與我回去。”
“表哥你要回去?”柳明萱突然擡起了頭,一把抓住了宗政鑰的衣袖,神色間很是有幾分急切。
那樣子瞧得唐韻都不由的眯了眯眼,柳明萱一向冷靜自持。一言一行都極其講究規矩,幾乎便成了楚京貴女的行爲準則。什麽時候見過她如此急切的樣子?
看來她對宗政鑰真是……
宗政鑰皺了眉,眸子在柳明萱抓着自己的衣袖上掃過,一點一點染上了陰霾。柳明萱立刻便回過了神,緩緩松開了手朝後退了一步。
“安榮逾越了。”那人已然再度恢複成了那高高在上的冷月,仿佛剛才那急切的失了分寸的人并不是她。
宗政鑰便再度看向了唐韻:“走吧。”
唐韻皺了眉,她一定是方才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所以如今才産生了幻覺。她怎麽會以爲宗政鑰來這裏是爲了親自接她回去?
眼前女子半晌沒有反應顯然耗光了宗政鑰的耐性,于是他眉峰越發颦緊了幾分。眉心的朱砂痣幾乎變作了血紅。
誰也不曾看到,此刻的柳明萱兩隻手都藏在了袖子裏。而那寬大的衣袖正在幾不可見的微微顫抖。
“随本宮回去。”宗政鑰驟然朝着她伸出了一隻手去,聲音一沉:“這裏并不是你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