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便是沖天一篷血雨驚現,說話那婦人臉上的驚駭尚未落下,便随着自己的人頭一起滾在了地上。
“啊……”院子裏靜了半瞬,終于響起驚天動地的尖叫。
那人卻兀自未聞,徒手一撈便将方才擲出去的匕首接在手中。下一刻,這一方小院便成了真正的人間煉獄。
唐韻冷眼瞧着,土魂殺人的手法可真是太不講究了。
眨眼之間便是血肉橫飛,滿目皆是切口平整的森然白骨。再有,便是被一下子削斷的肢體。
她閉了閉眼,說起來這樣子殘忍血腥的屠戮才是最符合樂正容休五魂魂軍的名号。
但,習慣了老變态那般的優雅事事都講求完美的做派,土魂這樣子的方式真心叫人不大習慣。
她側目看了眼身邊跟着的秋喜和秋扇。兩個小丫頭一張臉孔早已經吓的白了,卻瞪着眼睛怎麽都不肯閉上。
張三太太則緊緊閉着眼睛,身子分明在不住的顫抖。
屠戮隻持續了不到一盞茶,土魂便握着手中匕首,站在遍地血腥的院子裏面朝着唐韻行了個禮:“小姐,處理幹淨了。”
“恩。”唐韻眼眸眯了眯,表示對魂部辦事的效率很是滿意,朝着他揮了揮手:“你先下去。”
語聲方落,那将人間拖入到地獄中的男子便失去了蹤迹。
到了這個時候,張三太太終于忍不住哇一聲吐了出來。
她不過是個尋常婦人,即便想過要向大房那些人報仇。可也從未想過竟是以這樣驚悚的方式。
何況……方才那人殺死的可不僅僅是大房那些人,來看熱鬧的幾乎全都給殺了個幹幹淨淨。
如今站着的,除了唐韻自己的人,便隻剩下她和文老太君兩個。
這個場面,不是擺明了告訴文老太君,她早已與唐韻串通好了?
唐韻眼風沉穩,也不去管張三太太這時候在想些什麽。一步步朝着站在遍地血腥中的文老太君走了過去。
那人也不知是被吓的傻了,還是天生的膽子大。從方才土魂驟然出現,到幹淨利落的殺了滿院子的人爲止。
始終未曾動上一下。
唐韻一雙幹淨的繡鞋一步步踏上了濃稠的鮮血,地面上便留下一行清晰的血色腳印,筆直延伸到文老太君面前,停止!
“老太君可滿意?”她說。
聽到那個聲音,月色下的老婦僵硬的面孔之上,眼角的肌肉微微一抖。便如冰面上一點裂痕,那一張冷硬面具頃刻之間皲裂。
“你……”她一聲大喝,顫巍巍的手指朝着她用力抓了過去:“你這毒婦!”
唐韻卻是勾唇一笑,身子一側便躲開了她綿軟無力的攻擊:“老祖宗這可是冤枉韻兒了呢,韻兒是在爲您解憂。”
文老太太一下子撲空,便似乎卸了滿身力道,身子一軟便向着地面倒去。張三太太眼疾手快,快步沖了過去接住她的身子。
文老太君卻并不領情,一眼看到張三太太似是勾起了滿腔的怒火。擡手朝着她面頰狠狠扇了下去,張三太太的頭給打的偏了偏,唇畔便溢出一絲鮮血。
唐韻抄着手,看見這一出也不過淡淡一笑。
“無論是大爺與姗姐兒的不倫之事,還是大太太的瘋癫,都是萬不該傳将出去的。是以,今夜大爺院子裏便隻能是突發了急症,所有人都不幸感染了疫病扛不過去,過了幾日一個個便都相繼死了。是麽?”
嬌嫩脆糯的女子聲音淡了下去,眼看着文老太君臉上的神采一分分暗了下來,再沒了半絲光彩,竟似一下子老了不止十歲。整個人都軟軟挂在了張三太太身上。
唐韻繼續說道:“萬幸的是大爺的獨子宣哥兒年齡小住在單獨的院子裏才逃過了一劫,老太君可憐他年幼失了雙親。便将他過繼給了三太太撫養。自此後,便皆大歡喜了。”
她緩緩蹲下身子,臉頰離着文老太君越來越近:“陽泉山莊蕭家自然得由老五爺嫡系一脈駐守,旁支什麽的便直接牽去清河老家便是了。三伯母自然會好好孝敬您。老祖宗覺得,韻兒這麽安排,可還周全?”
文老太太眼中的仇恨淡了下去,終于一分一分滅了,咬了咬牙:“你說的,很對!”
唐韻眸光一閃,緩緩站起了身:“夜深了,韻兒如今實在困乏的緊,明日還需早起便先行告辭了。”
文老太君仍舊半坐在血泊中,眼眸眨也不眨盯着眼前嬌俏清麗的女子一步步回了原先蕭芷姗的屋子,竟是半點不覺得這滿院子血腥讓人惡心。
還真打算回去睡覺麽?
“唐韻。”文老太君沉聲開口:“你設計殺了這麽些人,真的能睡得着麽?”
唐韻身子一頓,清冷的聲音緩緩說道:“死人有什麽可怕?這世上最可怕的永遠都是活着人!”
丢下最後一句話,她便徑自進了屋。秋喜一把扯着秋扇也跟了進去,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文老太君朝着四下裏掃了掃,臉上帶出一絲苦笑。
她怎麽會鬼迷了心竅想要用替身來換下這個女人?
驕奢粗野,不學無術,天下間到底有多少人都被這個女人給騙了?
唐韻才不去理會文老太君在想些什麽,脫了外袍便将自己給丢在了柔軟的床榻上。
秋喜将桌子上的燭火剪了剪,讓燭火的光線暗了下去。自己搬了張椅子坐在她床榻邊守着,秋扇則皺着眉頭,屁股下面就仿佛撒了一把針,怎麽都坐的不安生。
秋喜看的心煩,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不能安靜些?擾了小姐的睡眠,看明天回去蘇媽媽不撕了你的皮。”
秋扇吐了吐舌頭,不過規矩了片刻便又扭開了身子。
唐韻歎了口氣,内力精進是件好事,但也有不好的時候,便比如說耳聰目明?
如今,哪怕是她睡下了,一點子細微的聲響也能叫她聽的輕輕楚楚。何況秋扇這麽不消停?
于是,她便緩緩坐了起來:“可是怕了?”
盡管這兩個丫頭在魂部呆了一陣子,但畢竟年齡小,見到死人怕也是平生第一次。何況還是被土魂用那種法子給弄死的。會怕也不奇怪。
秋喜卻搖了搖頭:“奴婢的家在邊城,離着南越極盡。每一年北齊和南越都要打上幾仗,一場仗打下來,死的人比今日裏可不知道多了多少。奴婢的村子便也是在戰争中給毀了個幹淨,幸好奴婢命大。”
唐韻看她一眼,秋喜一張面孔很是沉靜,并看不出半絲的悲傷。難怪這丫頭如此年幼便這般沉穩,原來竟是有這麽一番過往。
秋扇吸了吸鼻子:“小姐,人死了會變成鬼麽?聽說……鬼很可怕?”
唐韻勾唇一笑:“鬼一點都不可怕。”
秋扇咂了咂嘴表示不信:“奴婢聽村裏老人們講過故事,說那鬼可是會吃人的。”小丫頭縮了縮脖子,顯然真是有幾分怕了。
唐韻素手勾起自己垂在身側的一縷發絲慢慢在手指上繞着圈:“這世上,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秋扇眨着眼睛,有些蒙圈,人又不吃人?
唐韻看他一眼:“你見過鬼麽?是鬼把你賣了麽?今日想要一心緻我們于死地的是鬼麽?”
秋扇想了想,終于點了點頭:“小姐說的對,果然是人比較可怕。”
這麽說着,小丫頭便放松了身子。再也不懼怕那滿院子的死人了。
“小姐。”秋喜沉吟了半晌,咬了咬唇說道:“山上死了這麽多人真的沒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唐韻淡淡說道:“那老太婆比我們還怕今日的事情叫人知道。”
她眸中寒光一閃,文老太君到如今都沒有被趕去清河老家便說明她根本不想要離開楚京。指不定還在幻想着哪一日能重新回去蕭王府呢。
今日這事情要是叫外人知道了,不說别的,單是蕭芷姗和蕭廣壽那一檔子事。她便永遠都不用再在人前擡頭了。
是以,她心裏實際上也是極希望能殺人滅口的吧。
“呸。”那一邊秋扇狠狠啐了一口:“那個蕭芷姗也真不要臉,居然能幹出那事來。”
唐韻把玩着秀發的手指頓了頓:“是啊,我也真是……沒想到呢。”
今日這一出之後,隻怕在陽泉山莊這些人心中,她該就成了個心思歹毒的魔鬼了。
可是,誰又知道,她實際上給所有人都留了機會呢?
她是在廂房桂花中下了藥,但那藥的效用卻隻能維持到第二日寅時她起床祭祖之前。
而且,若非借助風力傳送,也完全不能夠發散。若非蕭廣壽深夜推門而入,被夜風卷入了房間,那藥根本就形同虛設。
蕭芷姗的确也中了藥,但那藥卻是對處子無效的。
她想着隻要蕭芷姗清醒着,便怎麽都不會失了名節。無非就是鬧上一鬧,真麽一鬧騰起來,那些人布在暗夜裏對她的刺殺便隻能無疾而終。
哪裏想到,蕭芷姗竟早非完璧之身。
難怪已然十七歲了卻仍舊未曾定下婚盟,原來竟是這個原因。就是不知道那與她斯通的人會是誰呢?竟是讓陽泉蕭家這麽舍得下本錢?
至于徐大太太,她不過是學着樂正容休用了些迷魂術,将她心底潛藏的惡念給引了出來。
徐氏那人表面端莊實際上最是不能容人,暗地裏對蕭廣壽的妾室趕盡殺絕。是以,在她心裏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與她搶男人。
要不,怎麽會毫不留情的殺了蕭芷姗?而她心中最恨的怕還是蕭廣壽吧。
說起來,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