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她今年隻有十三歲,進來蕭王府也不過六七年。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情又哪裏能夠知曉?
“一點子迷魂散再加上狠狠的刺激,做出個失心瘋的假象還不容易?”
唐韻眸光一閃:“我想,梁側妃見着那孩子的時候該是早就死了。一個瘋了的人做出來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
人在極度驚恐的時候,往往會将給自己造成恐懼的東西遠遠的丢開或毀滅。
所以,神志不清的梁側妃便将懷裏的孩子給扔在了湖水裏。要不,怎麽好巧不巧的,這一幕剛好就叫蕭廣安給看見了?
“小姐的意思是這事實際上是……林側妃做的?”
“大梁氏被關進閑思院以後,林氏因着母憑子貴便成了這府裏唯一的側妃。她可是那事唯一的獲利者,一石二鳥着實是好手段。”
林氏的事情祖父定然是瞧出些了眉目,不然也不會将蕭景堂被抱去了自己身邊教養,更不會特意将當初梁側妃莫名瘋癫的事情記錄下來叫她看。
這些事情,分明就是在防着林氏。
雖然那一份劄記語焉不詳,但這些年跟着蘇媽媽學了不少藥理。她自然能将當初的事情給推演出個七七八八。
秋晚的神色漸漸鄭重了起來:“小姐回府以後,定然要小心防備着林氏。那人心也太毒了。”
“她麽,自然有更合适的人去對付。”
“說的是。”秋晚點點頭:“死過一回的人,又有殺子之恨。梁側妃一定能是個好對手。”
唐韻不再說話,低頭看着秋彩。小丫頭終于止住了血,呼吸也漸漸平穩了下來。瞧這樣子該是不會有大麻煩了。
“請小姐下車。”馬車外面傳出略顯稚嫩的男子聲音,唐韻擡了擡眼。
秋晚挑開車簾,迎面一股海棠花的香味撲了過來。唐韻深深吸了口氣,知道是國師府終于到了。
說起來老變态那人窮奢極欲,什麽都講究奢華排場。
卻不知怎地單單就喜歡上了清香四溢的海棠,将整個國師府上下都給籠罩在一片馥郁的芬芳中。
“我們主子吩咐了,說是請小姐直接住在他書房旁邊的客房裏。行事比較方便。”
唐韻腦子裏突然就想起了那混亂的一夜,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行事方便是什麽鬼?方便那人随時來……占便宜?
“有别的選擇麽?”
趕車的小童揚起了臉,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
唐韻便也盯着他看,她是很認真的在問這個問題,對面那人一臉見鬼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小童年齡不大,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長了張圓嘟嘟的娃娃臉,一張嘴唇圓潤粉嫩,冷眼瞧上去便如同年畫中走出的娃娃。叫人總想伸手在那水嫩嫩的臉蛋上掐上一把。
此刻,小童正瞪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她。
唐韻抿了抿唇,被那樣一雙幹淨無辜的眼睛瞅着,她隻覺得心裏發毛。卻絕不是看到老變态時的恐懼,而是滿滿的負罪感。仿佛自己就是個欺負小紅帽的大灰狼。
“行了,帶我去吧。”
小紅帽立刻收起了眼中的氤氲破涕爲笑,水嫩嫩的臉蛋上竟出現兩枚甜甜的酒窩。
“小姐這邊請。”
“車上的人?”
“她交給屬下便是。”爽朗嬌柔的女子聲音驟然傳了過來,妖娆的紅衣女子含笑而立。見唐韻看向了她盈盈一禮,俏生生說道:”見過小姐。”
“火魂?”唐韻微微一怔,她不是在聽雨閣麽?什麽時候回了國師府?
“小姐進宮沒多久主子便傳信叫屬下回府來等着,說是小姐稍後便到。”
唐韻:“……”所以說,老變态果然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将她給劫到國師府?
火魂走到馬車邊,挑着簾子朝裏看了一眼,一雙極是俏麗的眉眼便舒展開了。整個人都仿佛瞬間鍍上了一層光,妖娆不可方物。
“小姐,能跟你讨個人情麽?等這丫頭好了,叫她給我當個徒弟可好?”
“額?”唐韻表示腦子一時間沒能轉過彎來。
“屬下曾跟她說過,人體中有那麽一個位置,一刀紮下去雖然瞧着吓人能流很多血卻是怎麽都死不了的。如今瞧來她是都記着了,雖然位置偏了半分,到底沒什麽大礙。”
秋晚跳了起來:“火姐姐是說這傻丫頭不會死麽?”
“自然死不了。”火魂笑的花枝亂顫:“不過是她學藝不精紮的偏了點,不然早就該醒了。但,這心性和膽量還是叫人家好生喜歡,這等好苗子人家可是定然不能放過的呢。”
旁邊傳來極是不屑的一道輕哧,卻是小紅帽車夫不在意的說道:“你除了喜歡研究那些叫人求死不得的惡心法子還會些什麽?半點不似鬼部其他兄弟們那般痛快。我瞧着那小丫頭是個好的,莫要叫你毀了人家。”
“土魂,你給老娘閉嘴。”火魂眉峰一挑,揚手便是一個爆栗狠狠朝着小紅帽同學敲了過去。
卻見那孩子衣衫下擺微微一抖,人已經到了數丈之外,朝着唐韻拱了拱手:“時辰不早了,還請小姐盡快回院子裏去吧。”
火魂咬牙跺了跺腳:“土魂,老娘詛咒你這輩子就要栽在個喜歡研究惡心法子的女人手裏,天天惡心你,惡心死你!”
土魂掀了掀嘴角,腳尖一點身子青煙一般掠了出去,半空裏隻留下清淺稚嫩的男子聲音:“不牢您費心,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彼時的火魂和土魂都沒有想到,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在未來的某一日竟會一語成谶。
火魂一回頭,臉上便已經不見了半絲火氣,仍舊是見慣了的那一副美豔高傲。
“小姐隻管将秋彩交給屬下便是,保管三日後還給您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
唐韻揮了揮手:“既然叫你看上了,也算是她的造化。人便交給你了。”
五魂衛是什麽人?
樂正容休手下鬼部的統領,那些人是何等的高傲?怎的會看上秋彩一個什麽都不是的小丫頭?不過是爲了幫她培植人手罷了。
這,該是樂正容休的主意吧,又哪裏容得她拒絕?
她隻是沒有想到方才那看起來可愛單純的一個孩子,竟是五魂衛之一的土魂?
他,定然不會真是個單純的孩子,國師府的人果然各個都是妖孽。
火魂吩咐人用擔架擡了秋彩,自己則親自引着唐韻朝着後院走去。
樂正容休的院子離着棠院不遠,站在院子裏隻消一擡眼便能看到一片姹紫嫣紅。他自己院子裏卻并沒有種着一株海棠樹,而是遍植着翠竹。
唐韻覺得翠竹這樣的東西與樂正容休的風騷真是半點不相稱。
“小姐舟車勞頓先喝盞茶歇歇腳吧。”火魂笑眯眯端着一壺茶放在唐韻身邊的桌案上,伸手爲她倒了一盞。
“好。”唐韻不疑有它端起茶盞便喝了一口,茶水方才入口便噗一聲盡數都給噴了出來:“你給我喝的什麽玩意?”
火魂咂了咂嘴,一臉的心疼:“這可都是好東西,主子說小姐身體底子太差,需得好好補補。是以才将火魂派去小姐身邊,這一盞便要花掉數百兩的銀子,怎的都叫小姐給吐了呢?”
“我身子哪裏差了?”唐韻沉着臉,雖然蕭廣安不待見她,她到底還有老蕭王護着。吃的從來就不虧,她要是身子差,這世上還有身子好的人?
火魂卻以手掩唇,一雙媚眼如同帶着鈎子,飛快的在唐韻周身上下遊走了個遍。
“主子是那日在小姐房裏過夜後回來吩咐屬下準備這些東西的,小姐到底哪裏差了真的不明白麽?”
唐韻隻覺得一萬頭草泥馬在腦子裏呼嘯而過,老變态原來嫌棄的是……
“本小姐才剛剛及笄,及笄不懂?這都是正常的!”嫌棄她胸小?你才胸小,你全家胸都小!
十五歲在她的時代不過是個初中快畢業的屁孩子,能頂着兩個保齡球到處招搖過市麽?
“小姐也别惱。”火魂慢悠悠說道:“屬下修習魅術,對女子容顔保養自然極有一套。好在小姐潛質不錯,假以時日您定然能傲視群雌。”
傲視群雌?這是什麽鬼詞語?到底有沒有文化啊。
“屬下的本事小姐定然是清楚的,不然也不會叫屬下去調理閑思院那女人的臉面。這一點上屬下不得不說,您與主子真是心有靈犀。”
“誰跟他心有靈犀了?”唐韻覺得已經要瘋了,跟老變态心有靈犀,那根本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情好麽?
“怎麽,小東西認爲與本尊心有靈犀辱沒你了?”
柔糜慵懶的男子聲音緩緩飄了過來,唐韻心裏咯噔了一聲,隻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這種背後說人壞話被人抓包的感覺真不好。
于是,清麗的小臉上立刻浮起一絲真誠的微笑,親自上前伺候着樂正容休脫掉了披風。
“今夜月色真好,大人氣度也好。這身衣衫也極漂亮,是新換的吧?您這猛的一進來,韻兒恍惚中還以爲是神仙下凡了呢。”
樂正容休也不說話,側着頭斜睨着眼前貓兒一般乖巧的女子。酒色瞳仁漩渦一般幽深,帶着點點興味。
“大人可曾用了晚膳?還是想先用些茶點?”
唐韻笑容可掬盯着樂正容休,堅定不移的繼續裝失憶。狗腿什麽的不丢人,什麽都沒有小命要緊。
可是……老變态可以不要用那個表情一直盯着人看麽?那眼神讓她覺得自己仿佛脫光了站在他面前一般,無所遁形。